皇家的水果贾平安觉得也就是那样,而且还不新鲜。
“很甜”
老贾家最出色的干饭人苏荷鉴定了一下梨的新鲜度。
有了专家的鉴定,卫无双开始削梨,两个孩子一人一个,她又削了一个递给贾平安。
“不吃。”
贾平安先前一直断定不够新鲜,此刻坚定的摇头。
“夫君,好吃的。”女人对水果的爱不分时空。
“有什么好吃的”贾平安嫌弃的道“当年我吃一个扔一个。”
“阿耶,好吃。”老大觉得阿耶错失了美味。
“这梨不合我的口味,你们吃吧。”
兜兜咬了一口,把梨举起来,“嗯”
白白嫩嫩的梨肉很是诱人,汁水就在兜兜咬出来的窝里晃荡着
我去
好梨
贾平安起身,“我出去溜达溜达。”
他又看了一眼梨,随即背着手出去。
刚走出几步,苏荷就追了出来,塞了一个梨在他的手中,然后笑的和拖拉机般的跑了。
“我说了不吃”
一家之主的脸挂不住了。
这个婆娘
贾平安狠狠的咬了一口。
真甜
一路吃着梨到了前院。
王老二和徐小鱼坐在屋檐下嘀咕着什么,王老二手中在比划,大概是传授自己斥候的绝活。
杜贺带着儿子在说话,看他板着脸的模样,多半是呵斥。
天气清爽,狄仁杰一家三口也出现了。
“怀英。”
贾平安笑了笑。
狄仁杰拱手,他的娘子福身。
“天气好,带着他们去曲江池转转。”
老狄的夫人看着有些害羞,肚子微微鼓起。
不会那么胖吧
怀孕了
记得狄仁杰有三个儿子,老大普通,老二不错,老三是祸害。
贾平安在道德坊里慢慢的转悠。
地里的庄稼都收割了,此刻看着一茬茬的杆子残留着,鸟儿成群在里面寻觅吃的;几条狗在不远处惬意的看着这一幕,大抵知晓自己抓不到鸟儿,所以相安无事;两头牛就在田间觅食,边上两个放牛娃坐在田埂上斗草。
时值中午,道德坊里多了炊烟。贾平安看了看,炊烟少说了数十股,也就是说有数十户人家在做午饭。
炊烟袅袅,在屋顶或是盘旋,或是飞起,就像是一幅水墨画。
普通百姓一直都是两餐制,一早一晚两顿饭,此刻的数十股炊烟,就代表着两餐制在渐渐动摇。
“百姓如今渐渐宽裕了,于是中午也能吃一顿。”
“崔兄”
崔建来了,和贾平安并肩站着。
他面色轻松,但这个轻松看着就假。
“有人说世家乃是祸害,有人说世家乃是中流砥柱”崔建说道,“世家若是祸害,天下人就会人人喊打”
可并没有。
崔建的话让贾平安笑了。
“崔兄这是被家中施压了”
“你怎地知晓”崔建有些好奇。
你特娘的都没握我的手
“世家门阀是好是坏其实不该用好坏来衡量世家,而是该用利弊。”贾平安觉得用好坏就是耍流氓。
“世家势力庞大,号称是土皇帝,对天下有何好处不外乎就是说我们世家人才,可世家人才是在垄断了教育权的基础之上。”
这一点贾平安一直觉得好笑。
“还有何好处”贾平安笑着说道“别说世家心怀天下,心怀百姓那样我会笑掉大牙。”
“世家门阀的眼中”崔建犹豫了一下,“只有自己。”
“崔兄豁达”
崔建确实是豁达,贾平安也袒露心声,“从世家门阀诞生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目标就从不是天下苍生的福祉,而是一家一姓的兴亡,为此他们能颠覆国家,能视百姓如牛马,看着白骨露于野毫不动容”
“崔兄,所谓的世家,实则就是一个缩小的皇室”
崔建变色,“哪有”
“呵呵”
世家的起源很早,譬如说春秋战国,到秦,到前汉时蔚为壮观。
“前晋之后,世家的表现恕我直言,就像是一根墙头草,更像是一头饿狼。”
崔建叹息一声,“义玄公在任上去了。”
老崔去了
崔义玄的离去引得崔氏的人来了一次大聚会,随后崔建就被喷了许久。
“说我身为吏部郎中却不为崔氏出力,一顿呵斥啊”崔建一脸无奈,“不过他强任他强”
“清风拂山岗。”贾平安笑道。
“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二人高声念出了这段话。
“哈哈哈哈”
崔建淡淡的道“我做事还用人教”
“崔兄硬气”
第二日,贾平安才将起床,兜兜就守在门外。
“阿耶,招弟说西市新来了好些胡商,做了好些好吃的,阿耶,你记得给我带些回来呀”
这个闺女
正在穿衣的贾平安瞪了苏荷一眼,低声道“都是你带出来的”
苏荷缩在被子里装死狗。
贾平安顺着被子的形状抽了她的屁股一巴掌。
苏荷纹丝不动。
开门出去,闺女就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
我闺女这般安静真淑女。
贾平安走到前方,才发现兜兜一脸憧憬,就差流口水了。
吃了早饭,兜兜特地把阿耶送出门,让老父亲心情大好。
站在门外,兜兜嚷道“阿耶,记得哟”
“知道了。”
不少人聚在坊门后,此刻天色微黑,一群人在扯淡,你说今日要如何如何,我说今日要如何如何。
“宋老大,你特娘的晚上折腾别那么大动静行不行吵的让人没法睡。”
“没法睡你就和娘子折腾啊有本事你就折腾的我睡不着。”
杨德利来了,他板着脸,那两个拿自己床笫能力炫耀的男子消停了。
“见过杨御史。”
御史的威慑力比和气的贾郡公强大多了。
“平安,正好我有事问你。”
“何事”
杨德利现在留胡须了,不过有些稀稀拉拉的,加上他人瘦,看着竟然是奸臣相。
他捻了捻几根胡须,“陛下又犯病了,陛下这病上次我听你说过,好像和饮食有关,必须要清淡,另外就是女色”
贾平安点头。
饮食必须要清淡,女色也不能放纵,不说清心寡欲,但得有节制。
“表兄你问这个作甚”
“随便问问。”
杨德利的眼中多了厉色。
贾平安去了工部。
“阎公”
值房里的阎立本闻声道“昨日说是老夫请客,小贾为何不来”
古往今来放鸽子都是令人深恶痛绝之事。
贾平安进了值房,笑道“我担心阎公食不下咽。”
“老夫的脑子里全是那些工程,吃得下,睡得好。”
阎立本觉得这货是在消遣自己。
贾平安坐下,“工部要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何意”
阎立本放下手中的图纸,贾平安瞅了一眼,竟然是大殿的图纸。
“造船。”贾平安拿起图纸看了看,“昨日我进宫求见陛下,舌战宰相陛下答应恢复原先造船的份额。”
这事儿对工部是利好。
老阎,给好处吧
贾平安目光炯炯的道“阎公,再来一幅画此次我要人物画譬如说上次昭陵献俘阎公也去了,来一幅不过能不能突出一下”
贾平安挑眉。
阎立本的画昭陵献俘图。画上一群敌酋,众多将士,帝王重臣最突出的便是一个大将。
后世一看,这不是大将贾平安吗
啧啧
这种虚荣心得到满足的快乐啊
老子要流芳千古。
阎立本看着他,神色平静,突然一把抢过图纸,淡淡的道“上次老夫就提过多造船之事,被户部尚书卢承庆呵斥的颜面无存,卢承庆虽然走了,可户部那些抠门的却不会低头。你要知晓,但凡能少一些支出那就是方便他们,更是他们的政绩,所以骗老夫很有趣”
这个年轻人变坏了啊
阎立本摇头叹息,继续看图纸小贾,你哪来哪去。
贾平安不怒反笑,“阎公,若是成了呢那幅画”
阎立本心不在焉的道“若是成了,老夫便为你画一幅昭陵献俘”
“君子一言。”贾平安两眼放光。
“快马一鞭”阎立本随口道。
老子要发财了
贾平安乐不可支。
“咳尚书。”
侍郎黄晚来了。
见贾平安也在,他颔首致意,“咳多谢贾郡公。”
阎立本抬头笑道“你谢他作甚难道他送了你好茶”
黄晚喜欢喝茶,贾家的炒茶出来后,他更是第一批拥趸。
黄晚上前一步,欢喜的道“咳咳尚书,刚才朝中来人了,说是恢复原先造船的数目,令工部赶紧弄起来。”
阎立本一怔,缓缓看向了贾平安。
贾平安眸色平静,甚至是云淡风轻。
“那些工匠都要用活计来养着,若是没有足够的船只给他们打造,渐渐的就会生疏小贾”
阎立本猛地想到了自己先前答应的事儿。
“你是蓄意的”他指着贾平安笑道“好你个贾平安,竟然用话来套老夫,昭陵献俘图那场面浩大,这是想熬干老夫的心血”
“画画乃是陶冶情操之举。”
贾平安当然不会承认,转口就换了个话题。
“阎公,工部原先打造的船只可有图纸”
“有。”黄晚点头。
“可否给贾某一观”
“咳咳好说,贾郡公且等着。”
贾师傅刚帮工部一个大忙,所以黄晚很是爽快。
晚些图纸送来,黄晚的嘴角带着微笑。
这货觉着我看了白看
贾平安扫了一眼。
后世一艘战舰需要无数零部件,多不胜数。但此刻的木船却简单了许多,一目了然。
这船是平底船,只此一项就被贾平安嫌弃了。
要想出海远航,首先船型就是拦路虎。平底船好不好好装得多,风不大的时候就像是坐在陆地上一样安稳。
但出海后就完蛋了,为何这个时代惧怕远航第一个是因为导航手段不足;其次是船只遭遇风浪后容易倾覆。
平底船遇到风浪就是个悲剧,只能靠着自身的重量来抵御。
“这不好。”
贾平安摇头。
黄晚皱眉,对贾平安刚生出的好感和感激消散大半,“咳咳贾郡公此言何意”
“我说这个船型依旧是老样子,不好”
贾平安问道“这等平底船可能出海远航上次征伐辽东时,运送粮草的船队遭遇风浪,那风浪并不算大,可最终倾覆大半”
从登州到半岛不算远吧,可在大唐水军的眼中却是处处危机。
你在吹牛笔
黄晚微笑道“咳咳贾郡公这话难道你还有更好的法子”
阎立本听出了些火药味,就干咳一声,“黄侍郎莫要咄咄逼人。”
老夫咄咄逼人
不是他贾平安先质问老夫的吗
黄晚觉得自己就像是遇到了后娘的孩子,“咳咳尚书,这些船型都是那些工匠绞尽脑汁琢磨出来的,人多智广,老夫琢磨了许久,竟然寻不到一处可供改进的地方,这等完美无瑕的船型,贾郡公却说不好这是在羞辱那些工匠,更是在羞辱老夫。”
黄四郎黄侍郎的话并未激怒贾平安。
“时移世易,黄侍郎,要敢于创新,若是故步自封,恕我直言,大唐水军永远都无法走出近海”
“咳去远海作甚”
黄晚就更不理解了,“大唐水军只是护卫海疆,如今辽东平复,去远海作甚。”
“我如今才知晓为何有些格格不入”
贾平安这才知晓为何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的脑子里清晰的知晓以后的历史进程,知晓这个大唐差了什么,知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儿但别人不知道啊
你看看黄晚,一脸的不以为然,那自信的模样让贾平安想起了贾昱那娃总是一脸自信。
“海外有大利益。”贾平安很认真的在努力,“可若是想从海外攫取那些利益,靠军队的双脚不可能,唯有建造一支庞大的、能在风浪中远航的船队。”
“咳”黄晚笑道“海外的利益,多大的利益为此贸然尝试新船型”
“能让大唐脱胎换骨的利益”
贾平安越发的不耐烦了,“此事已经过了陛下和宰相们那一关,若非如此,陛下怎会答应大规模造船。”
“可”黄晚心中有些懵。
海外究竟有何好处能让陛下和宰相们都为之动心的好处。可贾平安却不说。罢了,贾平安这番话想来不差可船型要变,从哪变
“咳咳船型之事老夫自然会和工匠们商议。”
你就消停些。
黄晚恢复了自信。
“我有一种船型。”
贾平安拿了阎立本的毛笔,扯过一张纸老阎手中空荡荡的,无奈之极。
尖底船啊
贾平安画了一个尖底船的模样,但他的画工看看阎立本,一脸懵逼。
“小贾,你这是何物”
“尖底船。”贾平安看了一眼自己的大作,歪歪斜斜的,前后比例差距大的让人绝望
我就不是画画的料,但好歹也能看出大致的形状啊
贾平安干咳一声,“这船尖底,如此下部就深入水中,与水为一体,风浪来,船会摆荡,但因吃水深,怎么摆荡也能恢复过来”
尖底船和平底船相比最大的缺点就是装载货物和人员少了些。
“咳咳这船”黄晚眼珠子都瞪圆了。“这船怕是一下水就会歪歪斜斜的倾覆了。”
呵呵
愚昧的人啊
贾平安知晓自己怎么说都无法让人信服。
“如此,拭目以待。”
他目光炯炯。
“咳打造一个模型”黄晚笑道“如此老夫拭目以待。”
等贾平安走后,阎立本叹道“小贾这人吧,冲动,不过人好。这船吧黄侍郎,老夫虽说不懂造船,不过小贾这人历来都不会无的放矢”
当初贾平安说能解决了三门峡阻碍航道的礁石,谁信他阎立本作为大匠也不信,可最后却被打脸了。
“小黄,要谨慎。”
阎立本语重心长的暗示着。
黄晚自信的道“咳咳尚书不知,这新船型要经过前期的筹划,这一阶段少说得数年,随后就是测试,少说得前后建造数艘,一艘一艘的出来,发现问题就改进这个阶段少说也得数年。
一艘全新的船若是想成功,少说五年。贾郡公弄了个尖底船恕下官直言,这等凭空想出来的船型,尚书觉着能行”
“是啊”阎立本也颇为纳闷,“可他却看着颇为自信,你二人在争执,老夫旁观者清,小贾开始还好,后面看着你的眼神让老夫想起了当年教授孩子时,孩子屡教不改,还顶嘴小贾看你的眼神就如同当年老夫一般。”
合着老夫是个懵懂的嫩娃娃一番真知灼见的道理却被他贾平安视为无理取闹的顶嘴黄晚脸都涨红了。
他坚定的道;“咳咳尚书放心。”
老夫倒是放心,可想到小贾这人的邪性又有些觉得此事说不准。
贾平安回到了兵部,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寻找造船工匠。
“都在工部管着呢”陈进法觉着自己老大大概率是想打造一艘船,好带着一家子去游山玩水。
“娘的”
贾平安去寻了李勣。
“英国公”
越发慈眉善目的李勣抬头,“小贾啊”
去工部要工匠大概率不靠谱,贾平安来了个曲线救国,“英国公,我这里想弄条船,差几个工匠”
“造船”
李勣不解,“你造船作甚”
“不是造船,就是我和工部的黄晚争执,想打造一个模型,就是极小的木船”
贾平安双手拉开,“就这般大。”
“小事。”
李勣出手,工部也得低头。
贾平安带着两个工匠回家,黄晚在工部摇头叹息,一脸自信。
与此同时,杨德利在值房里写奏疏,偶尔抬头,一脸的坚毅和慷慨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