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霖撑着有些虚弱的身子,走出房间。
忽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琴音婉转连绵,扣人心弦。
石亭石桌前,坐着的乃是柳含烟,一袭青绿的连衣裙,玉手轻抚古琴。
那拨动的琴弦,一道道美妙的音符奏响了美妙的曲子。
琴声时而高昂激昂,犹如海水拍打海岸,时而婉转低沉,时而清脆薄亮,如同徐徐的春风。
叶霖的眼眸缓缓的闭上,静静的听着琴声。
他的心,此时一片空明。
良久,琴声渐息渐止,柳含烟目光看向叶霖,轻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叶霖走进石亭,坐了下来。
是的,只是在这种场景下,实难让人提起相聚的欢悦感,叶霖微微一叹。
柳含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叶霖,她衣衫在微风中轻轻飘荡,黑丝拂动。
你知道吗?
当我见到师尊的尸体时,我才深深的感到无力,叶霖缓缓的低下了头。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往昔的一幕幕。
我明白,我知道,柳含烟面色有些泛白。
数月前,她也经历了一生难以忘却的痛。
作为漠北北冥府的门户,北冥府云海城首当其中。
那一晚,密密麻麻的修士以及武者包围了这座城,屠杀,一场屠杀开始,一夜之间,城内的人被屠杀大半。
那一场血战,柳含烟永远不会忘记。
“不要哭,丫头,我都活了一把年纪了,死对于我而言,又能算什么。”
风伯……
柳含烟心如绞痛,想起那一幕幕,她的心莫名的痛。
数月来,她一直奔波,若不是那一股信念支撑她至今,她早已经疲惫倒下。
她的心微微平静,在这一刻,深深的凝望了一眼叶霖。
叶霖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的眼神。
他的心微微颤动。
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们之间,又岂会感受不到彼此的那种情绪。
这一刻,仿若永恒的定格。
风吹动,两人的衣衫在风中飘飘,良久,两人的目光方才分开。
往后,你有什么打算,柳含烟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想去三洲四岛看看,叶霖遥望远处的天空。
我给你的玉佩你一直佩戴着吗?
柳含烟看向了叶霖腰间的酒葫芦。
姑娘所赠玉佩,叶某一直佩戴在身,叶霖拿起酒葫芦,淡淡的喝了口酒。
柳含烟心中不由一暖,我在为你抚琴一曲吧!
她款款的坐在石凳上,轻抚琴弦。
叶霖的心中微微波澜,只有在这琴音之中,他的心才能平静。
良久,琴音止,石亭内,柳含烟起身告别,方才离去。
叶霖复杂的看了一眼柳含烟,从这琴音之中,他听出了淡淡的忧伤,听出了离别的不舍……
你的心意,我岂不明白,但我……我又岂能连累你。
我的母亲,因抑郁而终,我的师尊,因为我的无能无力而惨死……
以我如今的心境,终究是不能经历一波三折。
叶霖微微叹息,他并非完全不懂男女之事,虽只是一知半解,于他而言,也有那种朦朦胧胧感。
叹了口气,思绪回转,叶霖回到房间将黑道人和介元康收入不舍酒道内。
然后他向着余千峰的房间走去。
出奇的是,余千峰不在房间里。
一连三日,叶霖都没有碰到人影,无奈之下,他只能将芥子袋内放在余千峰的房间里。
师尊,徒儿走了……
他的身影一闪,便已经消失了。
百息之后,余千峰和柳含烟的身影已然出现,他们怔怔的看了一眼已经消失在虚空的叶霖。
既知他要离去,为何不与他道别,柳含烟贝齿轻咬,有些疑惑的问道。
既离别,何必相见,不如留个好念想。
你不也一样,小丫头,余千峰看了一眼柳含烟。
以前,我有纯阳宫,有师兄,但是现在师兄,纯阳宫都已经不复存在,我的心突然间轻松了很多,或许放下了太多执念。
很多事情,也许就是冥冥中注定,就像这臭小子一样,当初还是个愣头青,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走进房间,余千峰打开芥子袋一看,神情微微一变。
这芥子袋内,并非什么灵丹妙药,也不是法宝飞剑,而是一具尸体,帝启的尸身。
哈哈,好小子,余千峰老秋横眉,不由莞尔一笑。
前辈,你笑什么,柳含烟面带疑惑。
没什么?只是这臭小子送给我一些有趣的东西。
我们走吧!
天地灵镜你且收好,你所要救之人,老夫只能尽力一试。
半月后,星月魔宗的后山,一道人影已然出现。
那人的尸体,便是在这洞里,梁庆松复杂的看了一眼叶霖。
我并非无情无义之人,星月殿主于我有救命之恩,这十瓶三纹灵液,你拿去吧!
叶霖双手间陡然间出现十瓶玉瓶,扔向梁庆松。
梁庆松接过三纹灵液,叹了口气。
你快去快回,师尊死前让我不要找你,可魔宗上下,尤其是幽卫,可是很执拗。
他们未必不会向你出手。
多谢!
叶霖点了点头,身影已然闪入了那石洞内。
石洞的冰床上,入眼的是一道青年面孔,即使经历了岁月的变迁,这青年的面孔,依旧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叶霖复杂的看了一眼这青年,以前,他曾经很恨眼前青年。
为什么别人都有父亲,而他,从小却没有父亲。
他恨自己的父亲,因为他抛弃了自己,从小到大让他都未曾感受到父爱。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到处找自己的父亲,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恨自己的父亲,那是恨到骨子里……
但是他沉沦过,他失望过,也有期盼。
但他依旧从未见到自己的父亲,直到今天,那清秀面庞的青年,便是自己的父亲,不到三十岁的年龄。
一切的恨意,一切的委屈,在见到这具青年的尸体后,统统化为虚无,他似乎再也没有勇气去恨父亲。
原来,一直不曾找到的父亲,就躺在冰冷的石床上。
泪水已经模糊了叶霖的眼角,他强忍着不让泪珠滴落下来。
谁说男儿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时。
父亲!
叶霖终是忍受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一跪之下,往昔的种种,浮现在脑海中,此时的叶霖,只有淡淡的忧伤。
原来父亲不是不要我,也不是不爱我。
只是,他没有办法在站起来。
连连的磕了三个响头,叶霖将这青年的尸体收入了芥子袋内。
又过了半月,寿阳山前,一处茅屋内,一道熟悉的人影映入了叶霖的眼睛。
大……大哥!
叶霖有些激动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叶庭淡淡的笑了笑,少阳,你终于回来了。
叶霖一个箭步的抓住叶庭的双手,却发现叶庭的右手袖已然空空。
这是谁干的,叶霖的脸上渐渐浮现冷意。
不碍事的,都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月,叶庭淡淡一笑。
若非叶王出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那一晚,星月魔宗大肆入侵我北郡八府。
也就在那一晚,叶王浴血奋战,方才将我救下,只是他却死在了两名元神期的修士手中,叶庭不由感慨道。
叶霖点了点头,静静倾听。
良久,两兄弟没有在言语,而是坐在一起喝酒。
这一喝便醉了一宿,第二日清晨,叶霖方才醒来。
大哥,这是父亲的尸体,叶霖心念微动,青年的尸体浮现。
已经二十五年了,我终于又见到了父亲,叶庭的神色间,尽是激动。
他的声音有些颤动,终究是情绪过于激动,差点栽倒在地。
我这次回来,便是将母亲与父亲葬在一起,叶霖淡淡开口道。
应该的,应该的,母亲一定会很高兴。
毕竟,二十五年,整整二十五年,他们都不曾在一起,叶庭平复着情绪。
两兄弟立刹走到母亲的坟前,挖了一个坑,将父亲与母亲合葬在一起。
祭拜了父母后,两人方才回到屋里。
少阳,你真的决定去三洲四岛,听了叶霖的话,叶庭面色不由凝重。
他心中清楚,三洲四岛可是极为危险的地方。
恩,我决定了……
大哥,你有什么打算。
我娶一房,生一窝小儿郎,陪父亲母亲在这寿阳山度过余生便知足。
也好,叶霖点了点头。
三日后,两兄弟正是分别。
叶霖又去看了已经康复的沈鹤轩,两人唠叨一番,方才分别。
又见了普智大师,向他请教了融合元术,只是普智大师也未曾能够解析这融合元术内的种种。
他又去了一趟烟都,找到了秦霜儿,将那半部咒文交给了她。
他径自往北而去,经过漠北北冥府,便一路向北。
越是往北,越是天寒地冻,一股股寒气侵入叶霖的身子,叶霖不由的打了个哆嗦,即使以如今金丹中期的修为,也不禁觉得有些寒冷。
经过了一片冰雪的山脉,又连续走了几日,天气不在寒冷。
几日后,叶霖便已经来到了茫茫海域。
这里已经靠近了海边,一望无际的大海浮现在眼前,金灿灿的阳光照耀在海水上,使得海水微微泛着光芒,海风轻轻的吹过。
叶霖缓缓的闭上眼睛,感受着海浪拍击的声响,他的心久久的无法平静。
叶霖回头看了一眼大陆。
经正魔一役,整个大陆上的修士和武者已经凤麟毛角。
再见了,这片大陆,叶霖心中默念道。
他的身子蓦然间一动,已经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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