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队长好办,守过城的都报上。”
姚动山大马金刀的坐在营房前,“十个人嘛,庞丁你来帮我看名册,哪些是老兵的说个名字。”
庞丁无精打采的翻看着,一边用毛笔在名字后面勾一下,以前庞雨没开窍的时候,庞家老爷就是让庞丁分药材,后来又帮着做账本,多少认识一些。
招壮丁的时候庞雨要求他自己写,所以这本册子上基本都认识。
“你这队有十一个老兵。”
“他姥姥的怎么刚好多一个。”
姚动山抓抓脑袋。
姚动山声音洪亮,第一百总局的士兵正在附近列队,都背着自己的行李,虽然人还没来齐,但已经有二十来个。
庞丁抬头看看周围道,“姚队长,要不然咱们隔远点说,这里都让人家听见不好。”
“哪有那么麻烦,老子以前运石头,让谁干啥就干啥,让抬哪里就抬哪里,赶紧的说了,我还要给他们分小队,还要带他们打扫营房,你说当个丘八弄那么干净作甚。”
庞丁咳嗽一声道,“庞大人都说了咱们不是丘八,咱们是从军,当然要干净些,反正少爷说了,以后天天都要打理干净。”
姚动山瞪着眼睛,“小庞兄弟,以后这劳什子东西还天天做?”
“少爷说的,不干净容易生病,兵练得再好生病了也没用。”
“洗干净就不生病了?”
庞丁不耐烦道,“姚队长你到底选不选,其他队都等我呢。”
“选、选!名字说一遍。”
庞丁照着名单把十一个老兵都念了一遍,姚动山皱眉想了半天,“怎地多半都不是原来我中队的,好多老子都不熟。”
“怎地也听过不是,再说少爷也没说过必须是老兵,新兵合用的也能报。”
“不是老兵怎行,难道还选个没打仗的。”
姚动山猛地一拍桌子,“除了董明远,都报上去。”
“姚队长你咋就定了不选董明远?”
“什么咋选,董明远我知道他,守紫来桥那队的,一个小队只跑回来两个,一个就是他,撒腿就跑的货色,当什么队长,就他了!”
旁边站得近的有些听到了,开始低声议论。
姚动山瞪了一眼,随口叫了一个老兵指挥列队。
吴达财背着棉被,右手提着标枪,左手提着一个木盆,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他是房子被烧了,看到壮班招人就来了,老婆孩子暂时也在这大宅里面住,不过是另外一个院落,平时管得不严的时候,训练完还能回去看看。
因为是新的营伍,需要重新排位置,那老兵让按高矮顺序,吴达财个子高大,所以站在右侧第二个,刚好听到了姚动山这几句话。
指挥排队的老兵去了后面,这里一时没人管,吴达财左右看看后,左侧更高那个壮汉有点呆呆的,好像不太好交流,便转向右侧的那人道,“兄弟你以前哪队的?”
那人等了一下答道,“眼下第四中队,以前不是。”
吴达财只是开口搭腔,到底第几中队也不重要,反正以后都是第一百总局,他觉得需要多交朋友。
“那董明远肯定是个胆小之辈,听说守紫来桥那一队的,不打就跑了,最后也没活出来几个,你说他们咋不会想呢。”
那人转头瞟他一眼,“流寇冷不丁来的偷袭,换哪个队都好不了。”
“偷袭啊。”
吴达财啧啧的叹一声,“那向阳门也是偷袭,为啥姚队长,姚百总就守住了,还是那胆量差了,你说是不是。”
那人把头转开,没有接吴达财的话头。
吴达财又问一遍,“兄弟你说对不对,那流寇又不是杀不死,后来不也杀了两千多,听说那一队人一个都没杀到,那就是胆小,董明远能逃命,必定是逃得最早的,最胆小的人。”
那人忍不住反驳道,“两千多里边男女老小都有,人家偷袭的都是悍贼。
你不懂打仗就不要乱说。”
吴达财也不生气,细看了一下道,“我怎地不懂,要是我守城遇到那些流寇,来一个我就用这标枪杀他个对穿。”
说着他便晃了一下手中的标枪,“看到这矛尖没,多尖,啥都给他桶穿了。”
那人把脑袋偏到一边,吴达财见他对这个话题没兴趣,便用手碰碰他胳膊道,“兄弟我跟你说,有几间厢房是分里外间的,外间以前是丫鬟住的,光窄不说,晚上马桶也摆在那里,又闹又臭,里间是小姐住的,又宽敞又暖和。
一会分营房的时候,你要跑快些,抢里间的床位。”
那人还是不搭话,吴达财还想再说,只听一声暴喝,那边姚动山已经站起身来,吴达财赶紧闭嘴站好。
“这边当头营房是第一小队,挨着下去两件厢房二三队,东厢那边最上一间老子的,加旗号,后边两间四五队,叫到的就自己站到门口,老子好点数。”
姚动山指着左侧的厢房,大步走到队首,对着那呆呆的壮汉一点,“旗手!”
接着他就走过吴达财身边,连着点了两下,“一队,一队!”
吴达财赶紧提起行李站到西厢房最下一间的门前,那人也跟了过来,走路有点一瘸一拐的,吴达财等他站好低声道,“兄弟你脚有伤,一会抢床位,咱帮你提了东西先进去,把行李往床上一扔就算占了。”
那人隔了一会才道,“那谢了。”
姚动山一路走过去,不停的点数,将五十多人分成到了六间门前,第一小队有了十一人,沿着门前站了一溜。
等到姚动山一声解散,吴达财闪电般提起地上的两包行李,一脚跨在门前,挡住了后边的人,顺利的第一个冲入营房,将两包行李仍在里间两个挨着的床位上。
后面的人跟着进来,片刻间就把里间六个床位瓜分完毕,剩下的人只好住在外间。
那人最后才进来,坐到行李占据的床位上,闷闷的不出声。
吴达财开始跟另外几个里间的拉话,那些人都在忙着放置棉被,一时没人理会他,转头见那人没动,过来热情的道,“兄弟咱们以后都是那啥同袍了,你叫啥名?”
那人偏头看看他,音调低沉的道,“我就是董明远。”
……“见过庞大人。”
叶家老宅的值房中,庞雨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跪着的蒋国用,微笑着开口道,“国用请起。”
他说完把坐姿调整了一下,他一时还不太习惯有人给自己下跪,不过也不是反感,只是感觉有些怪异。
身边的庞丁不时偷眼看来,似乎对庞雨当官也还没习惯。
待蒋国用起身后,庞雨温和的问道,“国用你来求见本官,是否有急事?”
蒋国用低着头道,“小人本不该打扰大人,但…今日分队的时候,小人是报了从军的,最后却哪个队都没有进去,小人想问个究竟。”
“原来是此事。
没把国用分到百总局里面,是本官对国用另有安排,到时你自会知道。”
庞雨说完看着蒋国用,“国用是县城的人,这次壮班里此种情形的,大多都选择留在桐城,国用却愿意跟随本官去安庆,本官也想知道是作何考量。”
蒋国用犹豫一下道,“在下既想从军报国,也想赚银子,家中要奉养老母,小人若是不跟着大人当兵,在桐城也挣不到多少银子。”
“男儿志在四方,如此既能奉养高堂,又能奔个前途,正是最好的出路。”
庞雨站起身来微笑一下道,“军中识字的人少,衙门里面有书办,但那些人入了军中不是什么好事。
国用你以前在刑房当过书手,军中正好缺这样的人,所以先在中军办事,帮本官处理内外公文。”
“可小人也想杀贼,当日流寇在城外杀人,小人也是亲眼目睹。”
庞雨摆摆手,“军队应当是一部精密杀人器械,需要各种部件配合才能运转,不会每个人都是锋刃,国用眼下最合适的位置,便是在中军。”
蒋国用抬起头,“小人不太想再和一些书办一起办差…”“本官说过你们只需要做两件事,第一便是遵守军律,军律里面第一条,无条件服从将令。”
蒋国用呆了一呆,要是按庞雨这么说来,才不止两件事,遵守军律就可以分解出无数事情,此时庞雨态度坚决,看起来不像能商量的样子。
他只得拱手道,“是,大人。”
等蒋国用离开,庞雨拿起庞丁交回的名单,细细的看了一遍。
庞丁低声问道,“各队都刚好十一个老兵,选十个候选队长,少爷可是故意如此的?”
庞雨看着名单,壮班老兵总共也就剩下七十出头,现在的推荐名单和他预计一样,全都是老兵,没有一个是新来的壮丁。
“推荐的十人,我要选出五个队长,剩下的就是伍长,这样还有五个伍长的名额能给新丁,新旧各半是比较合适的,后面招满五百人时再从伍长里面选拔新的队长,出色的新人就可以出头。”
庞丁眼睛转动一下,“那每队剩下那一个老兵就当个小兵?
如此的话,他们心中一定有些怨言。”
庞雨一笑,“有怨言也是对各个百总的,每个老兵都是珍贵的,他们当然不会只当个小兵,到了安庆就会正式任用,落选的这个,便是每个百总局的军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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