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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你已经没用了
    一步失算,步步艰难。

    莫那娄见情势不妙,赶紧说“柱国,此时不可硬闯,我们还是先回独孤将军那里,再商量对策吧!”

    话音未落,只听李弼大喝一声“来人!给我乱箭射杀这几个冒充宇文柱国的流寇!”

    贺楼齐叫了声不好,立刻挺身护住宇文泰,口中大喊“柱国,我们快走!”

    城头的箭如雨点般飞了过来。

    几人拔剑抵挡,拨开一茬茬飞来的乱箭。耳边只听到利箭飞来的嗖嗖声,一时无法转身后撤。胯下的马受惊,嚯嚯地叫着原地乱踏,宇文泰几乎拉不稳缰绳。

    两个铁卫见状大喊“青山!你们先护送柱国走!我们断后!”

    莫那娄见那两人站成一排,奋力挡开飞来的乱箭,连忙拉住宇文泰“柱国快走!”

    宇文泰睚眦目裂,恨不得能飞身跃上城楼和李弼死战。他出离愤怒,头脑暴热,“失去”令他惊恐,随后便迅速陷入一种执迷的疯狂。他怒吼着,挥舞着手中的长剑,砍向纷至沓来的乱箭,砍向那些夺走他的一切的敌人。

    莫那娄见他已无法自控,飞身跃上苍鹭的背,一手制住失控的宇文泰,一手抓紧缰绳,脚下用力一蹬,大喝一声“苍鹭!走!”

    几人趁着渐沉的夜色逃离,没跑出多远,身后传来那两个断后的侍卫的惨叫声。

    莫那娄回头一看,那两个断后的侍卫已掉落下马,浑身被乱箭扎成了刺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贺楼齐大喊了一声“阿六!阿树!”

    甚至没有时间去悲悼,马已经驮着众人越跑越远。

    寒风掠过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宇文泰狂热的情绪逐渐褪去,觉得眼下一阵潮热。

    几人骑着马一路狂奔,一直奔到一个山坳处,转过那片山丘,宇文泰看到一片柔软的草甸。

    他一愣。

    这里不就是他和阿盈一同来过的那个温泉吗?

    这是他和阿盈言归于好、海誓山盟的地方。

    他不禁下马走过去。那潭小小的泉,本应该盈满了热腾腾的泉水,冒着氤氲的水汽。可是眼前这眼泉竟然已经枯了。一滴水也没有,泉底都是枯败的干草和落叶。

    “怎么会这样……”贺楼齐愕然,“这温泉怎么枯了?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

    宇文泰愣愣地看着枯得见底、一滴水都不见的泉,他向后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内心充满了宿命感的绝望。

    连大地都死了。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入阵十年,步步为营,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长安丢了,阿盈丢了,亲信丢了,身边只有这四个侍卫,连这眼泉水都枯竭了。

    这才是真的山穷水尽。

    宇文泰呆呆地望着干涸的泉水,喃喃道“难道孤真的气数已尽?”

    他忽然觉得很累。已经奔波了十年了,他从北到南,从东到西。同出武川的父兄好友接连的殒落,他一人独撑大局,呕心沥血地经营关西,南征北战,无一日停歇。

    然而拼到今天,竟一无所有?他的全盛时代一下子就过去了,连自己的女人都走了。

    他宇文泰,居然一夜之间,成了一个末路的英雄。

    他回过头,见四个侍卫仍站在身后。他怆然一笑,说“你们都散去吧,我已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你们不必再跟着我了。”

    他不愿他们见到他的末路。当年十五六同出武川,都是风华绝代,鲜衣怒马。如今十年过去了,他依旧腰背挺拔,依旧两肩宽阔,仿佛还是那般不可摧折。然而一点点的眼神便出卖了他。

    那么厉害的人,眼神却有了悲哀的一刹那。他保护不了他的女人,保护不了他的属下,也保护不了他的长安。

    他是真的想退缩了!

    “柱国!我们跟着你一起出来的,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难道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我们这些武人就不懂吗?”贺楼齐剑眉倒竖,慨然答道。

    宇文泰轻声说“哪是半途而废,是穷途末路了。宇文泰已死了,你们跟着我已无半点出路,还是各奔前程去吧。”

    “我不走!就是你回武川去放牧养马,我也跟着你!”贺楼齐犟起来,将马鞭狠狠掷在地上,怒目圆睁。

    宇文泰又怆然一笑。当初还戏言过,如果带着阿盈一同回武川放牧也是一桩美事。

    这样想着,阿盈的样子都涌进他的脑子。她淘气的样子,她冷静的样子,她跋扈的样子,她妩媚的样子,还有最后她对他怨恨绝望的样子。

    他一生只用力地爱过这一个女人啊。

    说来,他沦落到这一步,也是为了这个女人。

    可她竟恨他至此。

    这令他无比眷恋的甜蜜的温柔乡,最终成了埋葬他梦想的荒冢。

    他正想着,咣当一声,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落在他的面前。宇文泰一愣。

    他抬头看去,见是莫那娄站在他面前,表情冰冷。

    贺楼齐急问“青山,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那娄没有理他,而是对宇文泰说“公子,你自裁吧。”

    宇文泰一愣。他最信任的侍卫,要他自裁?

    “柱国,当初我们从武川起事,你难道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既然投身乱世,要么站在时代的顶端,要么沉在黄河的河底。你如今山穷水尽,想要遣散我们,自己放归山林?哪有那么好的事!你已独秀于时代,一夜倾覆,多少人想要你的项上人头来号令天下,你的余生必要在东躲西藏中度过,何必呢?”

    宇文泰听了,又低头去看那闪着寒光的匕首。自裁?是啊,他已山穷水尽进退无路,苦心经营多年的事业和倾尽全力爱着的女子都化为乌有,他还东躲西藏地活着做什么?

    这是乱世。成则为王,败则死!

    他捡起匕首,愣愣地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刃,照出他憔悴扭曲的脸庞。

    “青山!你疯了吗?!”贺楼齐一把拎起莫那娄的衣矜,挥拳就要打下去。

    莫那娄狠狠一把将他推开,低沉着声音吼道“都滚开!”

    他转头又对宇文泰说“公子,你如今已意气丧尽,你的理想已化为乌有,你留在这世上,对任何人都已没有益处。你自裁吧,我会扶送你的遗体回武川宇文氏的祖坟安葬。”

    宇文泰浑浑噩噩,心如死灰。连他最忠诚的铁卫都说他已经对任何人都没有用处。

    他闭上眼,举起匕首,对着自己扎了下去——

    “柱国!”众人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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