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琮玉一脸冷漠,似乎夏秀安的心疾完全与他无关一般。
永靖帝皱眉,“徐大人倒是一个热心耿直的人。只是夏五姑娘的心疾为何赶在这个时候犯?还这般严重的样子?”
徐澜宁恭恭敬敬一抱拳,“回皇上,微臣也不知,或许是劳累过度,容易引发心疾?”
永靖帝点了点头,“容庆,要不你给夏五姑娘瞅瞅?她自己貌似也懂点医术,怎么就这么个病也没给自己治好?”
容庆正要给夏秀安拿脉,林贵妃寝殿里一老嬷嬷急匆匆到永靖帝面前禀道:“皇上,贵妃娘娘伤口已发痛,汗水一身一身的流,相当难受。现在只望门前清静,娘娘说还请皇上多多体谅。”
赵琮玉刻板问:“母妃伤口很痛?”他目光冰冷地扫了偎在椅子里一身狼狈的夏秀安一眼。
那嬷嬷明知林贵妃伤口疼得在床上打滚,却得了吩咐不敢说出来。赶紧道:“娘娘说是正常的疼痛,只是希望安静一点,好让她静养。”
“呵,贵妃姐姐这是嫌大家吵闹了。若不是今儿林都尉行凶杀了人,又何至于此?皇上,今日的事不断不明,既然贵妃姐姐嫌大家打扰了她的清静,要不将此事交待三司去审,总要有个结果不是?”贤妃熊明慧不甘心的插言。
永靖帝沉吟了一下,问容庆道:“熊政虎伤势如何?能治不?”
容庆恭身道:“回禀皇上,熊大人命已保住,不出意外的话,这伤日后无大碍。”
永靖帝赞道:“还是你医术了得。若是今天只有太医院那帮废物,就算熊大人拆了朕这皇宫,朕也救不回他儿子。”
熊丙瑞听这话里有话,忙伏地,“臣不敢。”
永靖帝哼了声,没理会他,对京兆府尹道:“李炎,你熟读大梁刑律,他们孰是孰非,就由你按律去断。若没什么可奏了,都退了吧。”
特意把这么个烫手山芋交到他手里,李炎自然是知道皇上是想看他的态度。何况这林子枫被调到鹰卫,自有皇上的用意。如果这时候就被熊家一下子扳倒了,肯定是违背了圣意。
就算他有私心想帮熊大人,这时候他也没那个胆。当下心里已有定论,忙道:“臣遵旨。”
永靖帝接着道:“至于夏五姑娘,她现在自己还是个病人,想必也没办法侍奉林贵妃。罢了,禄公公,着人送她回家养病吧。”
夏秀安这时候最想听的就是这句话,虽然剧痛难忍,说明她小命暂时得保,当下差点高兴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那林子枫一听皇上提到夏五姑娘,赶紧朝目标看去。一见她一身血污的鬼样子,肚子里的隔夜饭都快吐出来。暗道徐大人果然没有骗他,这种女子他无论如何是不会去上门求娶的。而且还是个病痨,谁娶谁倒霉。
夏秀安自不知有人在背后给她捣了鬼,只顾着心里欢喜,也没去观顾一角有人一脸厌恶的瞅着她发愁。
禄公公备好了马车,让宫女勉强扶着她上去,便命人送她出宫。当然,那本圣上赏赐的《大梁律》也一并放在了她马车上。
当时要赏赐的时候,或许不少宫人心内都在说夏秀安傻,可是在禄公公看来,这小姑娘聪明得很。
皇上的赏赐,不能娇情的不要,但也不能真的去要。因为为贵妃娘娘拔箭,第一是她的荣幸;第二,她有这医术却没能早些日子进宫救治,皇上没治她的罪已属不易,还真敢要赏赐,她脑袋恐怕就真的不想要了。
小姑娘能如此不着痕迹的泄去了皇上的怒意,又有《大梁律》为范本,皇上有怒也不会再发,确实是恰到好处的妙。
青鸾宫转眼安静下来,徐澜宁见夏秀安已离开,也跟着熊大人等一众老臣告退出来。
他跟在一众老臣的后面,不紧不慢地走在长廊上,两眼不着意的随意观着这宫里的景致,忽然一方丝帕飘至他脚前。
以前,这种事情他遇得多了,他知道最好的应对法子就是视若不见。他正欲一脚迈过去,一个粉面桃腮的人儿却出现在他面前。
他的脚不得不收回来,不然,撞到人家小姑娘他可陪不起。
“徐大人是没看到我的帕子掉了么?若是你这一脚踩上去,我的帕子怎么办?”来人约摸十六七岁,身着金丝鸾凤穿花的大红通袖袄,头上戴着嵌珠宝五凤钿,两耳缀红宝石耳环,愈发衬得她似盛放的牡丹花一般娇艳。
徐澜宁知道女人最不讲理,而此女非夏秀安,他实在没兴趣唠嗑,便老老实实一揖道:“公主的帕子微臣怎么敢踩?无论如何也会越过去。”
少女一愣,“你知道我是公主?”
“公主气质高华,犹如一朵人间富贵花,是人都会一眼认出来。”
少女嗔喜,“那你说我是哪位公主?”
“公主如此文静端庄礼让,自然是昔若公主。”
少女嗔喜瞬间凝固,“在大人心目中,难道只有昔若公主文静端庄礼让?”
徐澜宁一脸认真,“外间都传言昔云公主刁蛮任性霸道,公主肯定不会是昔云就是了。”
少女粉面通红,而后转白,紧跟着咬了下嘴唇,跺脚,“外面那些嚼舌根的话根本不可信。徐大人既然没踩我的帕子,我自然也不会让你赔。请便吧。”
徐澜宁一揖谢过,便轻飘飘地下了石阶。无人可见他眸子里掠过的漠然。
夏秀安坐着马车,待到宫门口接了浣碧,才吩咐马车往尚书府驶去。
浣碧一上车看进去时都还好生生的人,这时候满身是血痛苦地躺在马车里,以为她受了什么重伤。
不禁眼泪一涌而出,低呼,“姑娘,你这是怎么啦?”
“没事,是心疾犯了。”夏秀安闭眼摇头。
“那这一身的血……”
“是林贵妃的……你给我仔细盯着,如果见到徐大人过身,就给我唤住他……”
看她痛得下唇都快咬出血,浣碧哽咽,“姑娘只管歇息,奴婢一定盯着。”
且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浣碧才探出头,就看到街道两旁行人皆踮足而望,她也顺着众人目光看去,一眼便看到如冰似雪的徐大人与清绝和煦的容庆并驾齐驱而来。
两人骑在骏马上,那极致的男色,华贵的清美,犹如一道养人眼目的风景线。引得路人驻足也就罢了,还引得不少女子低呼,若不是因为道德风尚的约束压抑着,恐怕这街面上只剩尖叫声了。
眼见两人有说有笑的离马车越来越近,浣碧赶紧把头缩回去,“姑娘,徐大人来了。”
“你把我扶到车门边。”
浣碧不敢有误,立即半拖半抱地把她挪到门边,还按着她的指示唤停了马车,“姑娘,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夏秀安无力道:“接下来……你大声把徐大人唤过来……说我有急事找……”
浣碧有些为难,当着这满街的人,让她叫一个男人,实在难为情。
可是看到主子那痛苦的样子,想到她向来不做无用功,咬了咬牙,闭上眼睛头皮一硬,“徐大人……徐大人……”
满街视线皆望过来,浣碧羞得无地自容。
本来满街都是叫唤声,徐澜宁和容庆根本可以对这种声音自行屏蔽。可是浣碧的声音实在太大,两人皆是好奇是哪个女子这般大胆,敢在大街上这样唤一个男人。
两人齐齐朝声源处望去,两人同时认出了是夏秀安的贴身丫头浣碧。
“让容公子见笑了,这夏五姑娘的丫头也实在过分……”徐澜宁俊脸一红,尽是窘迫。
容庆笑笑,“恐怕是夏五姑娘有什么事,徐大人不过去瞧瞧?”
徐澜宁当然要过去一瞧的,嘴上却在道:“本是男女有别。不过本官身为官,岂能置身体有恙的百姓而不顾?我去去就来。”
他骑着马过去,看到坐在马车帘子后面的夏秀安,一本正经问道:“夏五姑娘不回去养病,半路叫住本官作甚?”
夏秀安张了张嘴,却几乎没有声音。
“你说什么?本官没听清。”
夏秀安又张了张嘴,结果他仍是没听到。浣碧只好道:“姑娘恐怕有重要的事告诉徐大人,大人何不近前一些?”
徐澜宁只好下了马,走到她面前,“五姑娘请再说。”
夏秀安艰难地指了指他的衣袖。
徐澜宁还以为他袖子上有什么脏东西,抬起手臂正要查看,不想夏秀安竟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就猛然咬了下去。痛得他差点跳起来。
跟着过来的容庆可是将这场面看了个一清二楚,可能徐澜宁顾忌到男女授受不亲,脸皮也薄,又是大庭广众之下,竟是忍着痛任夏秀安咬着,一声也不敢吱。
看着这诡异的画面,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站在一旁,却不知在想什么。
也就一小会时间,夏秀安就松了口,向后一倒,就晕在了马车里。
帘子相当巧妙地被打了下来,以至于连容庆也没看到她晕倒的情形。
徐澜宁龇着牙捂着手腕苦笑,“你看吧,她心疾一发就咬人。刚才一不留神又被她咬了一口,也不知道她牙齿有没有毒?”
“若是上次徐大人被咬没问题,这次应该也不会有问题。”容庆好笑道:“只是这夏五姑娘也奇怪,为何她专找徐大人咬?她旁边还有丫环却不就近选择?”
徐澜宁摊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我细皮嫩肉比较好下口?”
“或许吧。”容庆不置可否,没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眼看夏秀安的马车已启动,抱拳道:“徐大人,天色不早了,今日就此别过,他日有空,我们再聚。”
徐澜宁拱了拱手,两人作别。
接下来,他也没管手上的伤,直接回了侯府。
才进道风院的书房,陆浩就跟了进去,并递上一叠小折纸,“这是自大人上午通知熊政虎后,我们的人监视甲坊署所有出去人的行踪。最后我们的人定下了一个目标。”
他指着最上面的一个折纸,“甲坊署一个叫吕飞的衙差在京城里转了很久,最后确定没人跟踪后,出了城。并骑了一匹农家的马往南而去。至于落向何处,我们的人还在追踪。”
徐澜宁静静地翻看那些折纸,直到每一张都看完,才放下道:“对手很狡猾多疑,你务必让聂影提高警惕盯紧了。此人要落脚的地方,今晚肯定就有眉目。还有齐梵,你给他说,诚王府最近安静得不正常,叫他多派几个好手给盯着,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地方。”
陆浩领命出去。
徐澜宁就着灯火,将手中的折纸点燃丢在地上,任凭那腾起的火焰由烈到灭。
他掀起右边衣袖,手腕上那醒目而又细碎的牙印子带着凝固了血,似乎在向他控诉着什么。
他哑然失笑,好像又看到了夏秀安那张被血污沾满的小脸。
今日他若不激发她的花毒,她就出不了宫。
看着她痛苦,他感同身受。所以,他甘愿用他的血喂养她。
而且……
一场恶战恐怕马上就要开演,距离他的目标却又近了一步,他不禁低笑,“夏秀安,你一定要等我……”
——
浣碧让人用一顶软兜把昏迷了的夏秀安抬回了绮罗轩。
绮罗轩里立即一片忙乱,打水的打水,准备衣裳的准备衣裳,在几个丫头的协助下,夏秀安被彻底清洗了一遍。
待她醒转时,人仍是虚脱着。也不及想其他,浣碧服侍她吃了一小碗粥,就又就着夜色躺了下去。
日上三竿时,小厮来报,说有一个芷烟绸缎庄的管事求见。夏秀安顾不得身体虚软,赶紧让秋韵服侍着起床。
待她洗漱出来,果然看到站在小厅里等候的是一身黑衫的拓跋赋,忙挥退闲杂人等,坐下道:“昨日情况到底怎么样?生意是不是被你谈砸了?”
拓跋赋脸上难辨喜怒,“生意是谈成了。可是你说的这种窗户玻璃又是怎么回事?”
他把夏秀安昨日放到江若锦桌上的素描画递到她面前。
夏秀安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以江若锦的奸商本色,你若只拿出所谓药玉的那点镶嵌之功说动她合作生意,简直比登天还难。像她这种出身的人,大大小小各色各样的生意不知经手了多少,用途不广而费神的生意她肯定不会做,因为她不想浪费时间,也怕亏损。”
她接过那画,有几分得意,“我所说的这种窗户玻璃的特点,就是简单实用,可推广到家家户户。她看到了销路,就等于看到了银子。不然这生意难谈。”
拓跋赋紧绷的脸上略有疑惑,“可是这种窗户玻璃我们听都没有听说过。如果我们做不来,江若锦到时候还不闹翻天?”
夏秀安神秘一笑,“谁说做不来?虽然药玉是自波斯传来,但其制造材料可以另外添加和改变。只要用得恰当,别说是窗户玻璃,就连现在普及的铜镜我也可以将之改良。到时候,你可别嫌赚的钱太多”
拓跋赋也知道她不是一个信口雌黄的人,但是此事却更让他疑惑不已。明明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缘何说起药玉,似乎比他这个见多识广的人还了解?
还另外添加材料做成不同的生活用品,就似她看过那些东西般……
“技术方面只要你的人没问题,在改良方面,我确实可以出点力。所以我若占你一半股,想必你也不会再认为我吃白食了。”
夏秀安的话让拓跋赋不悦,“我从未认为你吃白食。其实当初就有盘算,无论生意谈得成与不成,我都会给你好处。五姑娘这般说,就太小看我了。”
夏秀安认错,“好好好,是我说错了,向你赔罪。就是不知道你们昨日谈到哪一步了?”
拓跋赋这才面色稍霁,“已和她签了合同。我准备今日就回北魏,待明年开春我就把那些制造者全部带过来。同时江若锦回桐宜城,做开矿前的准备和安排场房。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估计明年五月就可以开工了。六月就能投入生产。”
要这么长时间?夏秀安略有失望,她有那么多时间等他们赢利后再离开吗?
一想是了,为了得到张大夫那特殊的解毒之法,她答应张大夫跟他学医一年,恐怕这点时候还是要等的。
她让浣碧去厨房给准备了一些干粮牛肉吃食之类,一起打包给拓跋赋,说是临时也没什么东西好送,这点只当是她的一点心意。
拓跋赋没有推辞,只默了默,提了包袱道了声告辞,便转身而去。
待他一走,夏秀安才想起还没问他是如何让江若锦跟他签下合同的事。因为照昨天她走时的情形,江若锦应该是让她的四美婢把他轰出去的下场,后来又是怎么坐在一起谈生意了呢?
似乎知道她身体不太舒服,张大夫上午没来。
待到她吃过午饭,又歇了一会,精气神稍恢复一些,正准备看会医书,夏允衡却没精打采地跑了过来。
“老五,考虑得怎么样了?还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钟陵县?”
(https://www.tmetb.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