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过了那七八天,这一季的早稻米酒入仓了。”
“可今年这早稻是没指望了,虫灾不会那么快过去,晚稻肯定也是没法种,”
“那咱从现在起,就要一直到明年的六月底才能有新米来接替,这好久好久啊,库房里那些存粮压根就不够!”杨华忠分析道。
杨若晴微笑着道:“爹你放心好了,你分析的这些啊,我心里早就盘算过了。”
“还是那句话,米粮的事情你不要担心,我会想到法子的,”
“你和我娘在家里,该吃吃,该喝喝,用不着省这省那,到时候饿到面黄肌瘦还得生病!”
杨若晴说着,给杨华忠夹了一整条鲫鱼到他碗里。
“爹,吃饭了,这鱼味道还不错,你尝尝看。”她道。
爹这几天都守在县城的医馆里帮忙照看福儿,肯定是吃没吃好,睡没睡好,整个人都憔悴了呢!
杨华忠看到那鲫鱼,忙地道:“我喜欢吃鱼肉,鱼身子你和你娘吃就行了。”
说着,他直接用筷子把鱼头从鱼身子上折断下来,把鱼身子夹向杨若晴。
杨若晴把自己的碗护住,笑着道:“我怕刺儿多卡住,我喜欢鱼汤拌饭。”
杨华忠便将鱼身子放到了孙氏的饭头,“那你吃。”
孙氏看着自己碗里那条大大的鲫鱼,鱼尾巴都快要从碗里垂到桌上去了。
“哎呀,你给我干嘛?我吃其他菜就行了,你吃你吃,你看看你,脸都瘦尖了。”
孙氏作势要把鱼还给杨华忠,杨华忠拒绝了。
“不就一条鱼嘛,你吃了就是了嘛,都说了,我只爱吃鱼头,不喜欢吃鱼肉。”杨华忠一本正经的道。
孙氏怔了下。
最后,她不得不接受了那条鱼,坐在那里,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似乎在吃一个很不该吃的东西似的。
杨华忠也没吭声,埋头扒拉饭。
杨若晴也没说话,坐在那里慢慢的吃她喜欢的炒鸡蛋,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打量自己的爹娘。
这就是他们这一辈人表达关爱的方法啊。
哪有人吃鱼不喜欢吃鱼肉就喜欢吃鱼头的?
爹这谎言也太拙劣了,小孩子都能听出来是在骗人。
娘应该也能听出来,哈哈哈,不然,娘就不会这样一幅小媳妇样儿了,有意思。
一顿饭吃完了,老杨头也过来了。
“老三啊,你先跟我说说福儿的情况吧,那孩子这会子咋样了?”老杨头问。
提到这个,杨华忠的脸上又多了几分凝重。
“反反复复的高烧,就是不退,一天中还要抽搐个两三回,抽搐的时候那嘴巴里的哈喇子就往外淌,我看着那情况,当真是不妙啊!”他道。
听到杨华忠个这番话,老杨头的脸都白了。
“天哪,这八成是治不好?”老汉问。
杨华忠道:“智小子去找我说家这边闹虫灾,说爹你让我赶紧回来,我当时就想着一定是家这边情况严重,我只得先抽空回来看看。”
“这回来一看,情况真的不乐观啊!哎!”
一边是家里的侄子的性命安危,一边是父老乡亲们接下来一年要闹饥荒了。
“哎,今年这是咋回事啊?天灾人祸就没断过,就没一件好事!”老杨头道。
“之前菊儿和陈彪才刚议亲呢,亲家公就死掉了,永仙也和离了,咱老杨家今年是最惨了的……”
听着老杨头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众人都沉闷的沉默着。
杨若晴道:“苍天为刀俎,百姓为鱼肉,人生在世,天灾人祸不可避免,淡定。”
……
困兽有时都要进行一番困兽之斗,何况人这种万物灵长类生物呢?
所以,即使老天爷强大,降下虫灾,但大家伙儿都没有坐以待毙。
这不,长坪村里正杨华忠就将村民们召集在一起,大家伙儿在杨华忠家的堂屋里反反复复研究了一个下昼和一个夜里,最后琢磨出了好几套法子来。
不管有没有用,有多大用,但至少都得去做,去尽最大的力量挽救庄稼。
接下来的这段时日里,杨华忠带着村民们在田边挖田埂,用火把去熏那些蝗虫和虫卵。
做这些事,他们都是选在早晨或者夜里。
这个时间段有露水,露水落在蝗虫的翅膀上,打湿了翅膀,让它们飞跃和弹跳起来没那么敏捷,没那么容易逃脱。
他们把蝗虫赶到那些挖好的田沟里面,用土埋上,上面再盖一层草木灰。
男人们在忙这些的同时,家里的妇人和孩子也都没闲着。
妇人们成群的去山里挖各种野菜回来封存着,小孩子也带上,多一双手多一份力量。
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很多人家去年的米都吃得快要断炊了,就等着这新米出来。
结果新米出不来,所以这日子一下子就紧吧了起来。
随着更多的虫卵孵化出来,原本还绿茵茵的菜园子,也开始遭殃了。
村子里的欢声笑语越来越少了,怨声载道和担忧越来越多。
在大饥荒面前,各种人的面目,人心,一点一滴的暴露了出来。
菜园子里,动不动就少几根黄瓜,少一把豇豆,都是常有的事。
谁家鸡窝里的蛋被人偷了,然后逮住了谁啥啥的,接着就开始对峙,对骂,骂到最后就上升到祖宗十八代……
早上,杨若晴陪着孙氏在池塘边洗衣裳,小琴也过来洗衣裳了。
“小琴嫂子,来我们这洗,我们快要洗完了。”
杨若晴对小琴那招了招手,喊了声。
小琴端着洗衣的盆和桶过来了,杨若晴一眼就看到她的双眼红通通的,肿的跟核桃似的。
“你咋啦?哭过?”杨若晴问。
小琴摇摇头,“眼睛里进了沙子。”
杨若晴道:“骗谁呢,当我眼瞎啊?”
小琴不做声。
孙氏也看了一眼小琴,压低声道:“是不是你公公又骂你了?”
“公公?”杨若晴诧异,“旺福啥时候回村了?”
孙氏道:“前日回村的。”
“啊?我咋不晓得啊?”杨若晴问。
孙氏道:“问小琴。”
杨若晴便看向小琴:“你公公从采石场刑满释放之后,不是一直说在望海县那边的码头找了一份扛大包的差事做嘛?咋这又回来了?你倒是快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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