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还是那边?”
两人走到主席台下,杨懿指了指两边的看台,让刘若选择,操场上这会儿只有极少数的勇士在经受着寒冷的跑步训练。
刘若倒吸了一口冷气,选择了不是很瞩目的右边。
两个人便从一侧的楼梯走上主席台。
“袋子里是什么。”他随口一问。
“啊,饮料。”刚脱口而出,刘若就意识到自己今天撒谎的次数过多了,而且撒的还是一个终究会被拆穿的谎,立马低头认错,“其实是酒。”酒还没喝,此刻已经感觉上脸。
杨懿从背包里拿出两张校内刊物,铺在看台上。
刘若犹豫着。
“没事,过期的校刊而已,看了很多遍了。”他便率先在神圣的校刊上坐了下来。
刘若忐忑地坐下,视线随着操场上移动的身影不安地移动着。
“开始学喝酒?”充满戏谑的语气。“想借用酒精来麻痹生活?”
她摇摇头,“临时起意而已,想扩充一下人生的体验。”
“对目前的生**验不满?”他打开她放在旁边的塑料袋,“还是两瓶。”
“因为买一瓶感觉太奇怪了,我不太想让人家看出来我一个人喝酒,这样看起来有点蠢。”
“有道理,挺聪明的啊,那就先谢谢你请我喝这酒了。”他从袋子里拿出一罐啤酒。
“你要喝?”她诧异地看着他,他直接拉环。
“既然都买了,就不能浪费啊。”他喝了一口,极力保持面容的舒坦。
“怎么样?感觉心情舒畅了吗?”她询问着,小心翼翼地从袋子里抽出最后一罐啤酒。
“啤酒而已,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世界还是那样,没有旋转,也没有变得更好。”
杨懿接过她手中的啤酒,替她打开,“喝一小口体验一下吧。”
她接过啤酒,啜了一小口,便抿起了嘴。
“难喝。”她立即放下手中的瓶子,“世界没有变得更美好,反而更糟了。”
他笑了笑,伸出手来,手心从头顶落下,却顺过她的头发,拍在了她的肩上。
“所以,小朋友要少喝酒,知道吗?”
他把两瓶啤放到了自己左手边。
“不喝了吧。”
“不喝了,不喝了,还是得清醒地面对生活”她像一个认错的小孩子。
“所以,要清醒地面对生活的话,首先得把问题抛出来吧,”杨懿看向刘若,“说说看,这位同学你有什么烦恼,如果是我还能应对的问题,也许可以给你一些我的看法。”
她看着他,听他说话的语气一时恍惚地觉得他不像个大三的学生,他更加世故成熟,但这种世故成熟却一点也没有和他带给人的那种少年感违和。
他如果安静地站在那里,就是一位纯净无染的少年,可是他一开口,他就变成了乔璇所说的那种“大人”,两种风格可以无缝自然地切换。
“我学新闻的嘛,习惯那种类似深度访谈的对话,”他调侃自己,试图缓解自己的紧张,“碰到人老爱问别人的内心想法,还没正式接触自己的职业,就得了职业病,可真惨。”
刘若便向他讲述了自己的那些困惑,顷刻之间把他当成熟识多年的老友,理性的,感性的,系统的,分散的,情绪也好,情感也罢,全向他毫无保留地诉说了出来。
当然,是她人生路上的困惑,而不是情感的。
他极其有耐心地听她说完,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张文刊。
仿佛他的背包里可以变出无数的文刊,这让刘若觉得很惊奇。
他将校刊递给她,“我看到过你在校刊上的投稿。”她展开了文刊,目光定至在自己投稿的那篇征文中,
那是她那天坐在电脑桌前原本想写给自己的十八岁的信件,后来随手就投了校刊的主题征文,那篇麋鹿的森林正是折射了她自己的内心写照。
他读过那篇文章,所以也对她的情况有所了解吧。
“你还记得你自己对堂吉诃德的评价吧。”
她点点头。
“我真的很喜欢你关于堂吉诃德的观点,我有时候甚至会想象你就是堂吉诃德那样的人,当然,你会比他更聪明,会因为这样的想象而对你觉得愈加的好奇。”
刘若的指关节放在脸上摩挲着,极力消除面部肌肉的紧张,耳朵却仍在认真地倾听着对方的发言,仿佛在他的口中塑造出了一个全然不同的自己。
“你会有迷茫,有不安,甚至还会有在泥潭里挣扎的无助感,这些体验都是很难避开的,你还不到二十岁,怎么可能就真的完全设计好以后的路呢”他的语气里没有说教的成分,特别地诚恳,犹如自己正是从黑暗中一步一步都到亮光里的,“我觉得,应该说是根据我自以为是的判断。”他停顿了一下,拿起左手边的啤酒,灌了一小口。
“你应该去选择你一直在想象的,久久不能够放下的那条路,只有你走上那条路了,你才会知道你会去哪儿,”他侧过头来看她,“我是不是讲得太抽象了?”
她摇摇头,完全听得懂他的对话。
“我很喜欢的一句话,想送给你。”他抬头看了看天空,试图在迷蒙的夜空中找到闪闪发光的星体,“你要把天空当成是你的目标,这样,即便你最后会掉落,也至少掉落在树梢上。”
杨懿向刘若谈起自己从前的事情,甚至细致到自己当时坚定选择文科和家人有分歧意见的事,到后来自己对于大学的选择,专业的选择,以及在自己的专业路上碰壁,妥协又继续的故事。
在寒冷的冬夜中,他们轮番扮演了诉说者和倾听者的角色。
刘若默默地感受到,不论优秀还是平凡的人,在每一个时期,都有着自己甩也甩不掉的烦恼,甚至是抗争啊。
在杨懿云淡风轻的背后,是支撑着他的,他一步一步筑起的信念,反观刘若,她当初甚至连选文选理的决定都做不好。
这样的她,竟然还能被他称赞为像堂吉诃德一样的人,堂吉诃德估计都会生气被同她这样的人相提并论吧。
他又重申,“真的,我觉得那篇麋鹿的森林真的写得很不错,构思很巧妙,而且用词也很精准,麋鹿要是想说故事的话,肯定也是可以说好的,”他嘴角翘带着微笑,不由自主地将手心放在她的头上,轻轻地拍着这头迷失的麋鹿的头,“可不要让麋鹿在森林里走失得太久哦。”
刘若恍惚觉得,麋鹿走出了森林的迷宫,一头撞在她的心上。
她感觉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https://www.tmetb.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