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铭舟游上岸来,本想找刚才那两父子问下,但那只小船已经渐渐摇进了旁边一条支流,他一眼望去,码头上人挺多,却都剃了一个辫子头,不由得暗吃一惊:这不会是飘到鞑子的地方了吧?走上前去叫了一个人问道:“居士慈悲,请问下这地方是哪儿啊?”
“这是香溪河。”没想到那人头也不回,谢铭舟刚想再问几句,那人却也走开,看码头上的人都忙忙碌碌,也不想自讨没趣,便向码头外走去。
紧靠码头竟然有个市集,他无精打采地走上前去,刚想找个人来询问,却听到刚才江边那个少年的声音:“怎么又涨价了啊?上次我们来不是才四分银子吗?”
那店家回道:“没办法的事啊,进价涨了,我们也只有跟着涨,要不没得赚了。”那少年的父亲说道:“那我们只称两斤,称要旺点。”
谢铭舟等那两父子称了盐走开,才走了上去问道:“居士慈悲,请问下这是什么地方?”
两父子都有点惊讶,谢铭舟连忙又说道:“我在江中遇了水贼,顺水飘下来的,所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二人恍然大悟,那少年抢着说道:“这是香溪河,属宜都管的。”
那少年的父亲在一旁叫道:“让往觉,咱们边走边说,还有几十里路呢。”
那少年答应了一声,招呼了谢铭舟一起走,谢铭舟问道:“你的名字好奇怪,莫非不是汉人吗?”
“对啊,我们是苗人,不过我有汉人名字,叫龙清,我爹叫龙文,我姓让,就是龙的意思。”那少年见谢铭舟是个道士,兴致挺高。
“苗人?那你们有人懂得蛊吗?”谢铭舟也来了兴致,他追问道。
“当然有了,我们寨子的乾卡爷爷就懂得蛊。我们的寨子就在这香溪河上面,有几十里水路呢。”
谢铭舟想了片刻,对走在前面的龙文道:“龙大叔,我因为中了仇家的巫蛊,听你儿子说你们那儿有人懂蛊,我想跟你们一起去看下,我会给船钱的,你看行吗?”
“中了蛊?中了什么蛊?说来听下,看我听说过没。”龙大叔说道。
“我也不知道什么蛊,就是心口痛。”
“心口痛?那有点麻烦,跟我们一起走吧,看下乾卡老爹会不会治,不过船钱就不用说了,我们又不是专门载人的。”
“没事,我有银子,刚才我看你们买盐好象钱不够,拿去买点盐吧,这么远的路程,出来一起怕也不容易。”谢铭舟伸手把十两银子递给了龙清。
龙清大叫道:“爹,十两银子,他给了我们十两银子!”
龙文瞪了他一眼,说道:“还给人家,我们不能要这银子。”
谢铭舟连忙推了一下龙清:“那你去买二十斤盐,十斤给你们家,十斤回头我送给乾卡爷爷。”
龙清看了龙文一眼,龙文说道:“我们不能收这么重的礼。”
谢铭舟推了龙清就往盐铺走,龙文也就没在说话,站在那儿等着二人。
两人买了盐,跟着龙文走向河边,这香溪河在这汇入长江,看起来也甚是宽阔,刚上了船,谢铭舟就打坐运功,这次眩晕发作却隔了这久,可能元神也有恢复。
等他打坐起来,龙文也摇着船走了一段,这香溪河虽是水势平缓,然而逆水行舟,总比下水要慢得多,谢铭舟在琼江边长大,自然也会摇船,两人换了摇船,也是两个时辰才到地头,要不是谢铭舟运桨如飞,可能还在江上喝风。
三人上山到了寨子时,天已黑尽,家中妇人做了吃食,谢铭舟也不吃,推辞说过午不食,请龙清带了他去歇息。
山中湿气重,寨子中全是用竹子建的吊脚楼,离地有一尺多高,谢铭舟怕拿出玉床压塌了房脚,便只坐在竹床上打坐行功。
一夜行功之后,精神要好得多,他曾尝试着让元神出窍,然而那如同沸油泼身的感觉让他不敢再试,看来要彻底恢复元神还要一段时间。
又想到终于给师父报了仇,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难过,一时竟有些失神。
出得门来,天已大亮,龙文一家早已起床,竹楼下一阵鸡飞狗跳,谢铭舟走了过去和龙文闲聊:“大叔,昨天我在外面看那些人都剃了发,是不是鞑子已经占了这地方?怎么你们没剃发呢?”
龙文道:“前两年就占了,不过不是很安稳,一直到去年才差不多安定下来。我们山里的人,一年也出不了几回山,买卖了东西就走,剃头做啥?咱这神农架,山高林密,鞑子也打不进来啊。”
谢铭舟道:“我看那些人剃了头,行船行商,也没有不满意的样子,难道是要准备一辈子做那鞑子国的人?”
“依我看呐,做这清国人,除了要叫剃头外,其他都比大明的时候好啊,原来的时候,这样捐那样税的,我们下山一次,带出去的山货皮毛差不多要被拿走一半,还有那什么世家啊地主的仗势欺人,你没看有多少人活不下去,当了流民?听说现在清国的皇帝已经下了圣旨,叫那些官兵不准扰民,我看比大明的时候强。”
在这龙大叔心里,可没有什么汉人鞑子之分,只要日子能过得下去,管他谁做皇帝?
谢铭舟竟无言以对,听说鞑子残忍好杀,可在巴蜀之地来来回回地烧杀劫掠的,大西军、大顺军、明军、姚黄十三家、山贼贼匪,哪一个不是大明人?就连鞑子打进来,杀人最多的,也是那投降的明人!
历朝历代,苦的都是百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就算偶尔有那百姓做了人上人,但又有新的人沦为百姓,总得有人受苦,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总而言之,幸福和权利,总是掌握在力量手中!
他驱散开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对他一个道士来说,想这些显然是不务正业,他应该想的是:金丹大道,证道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