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怎么还抱着草鞋,快收起来吧,有客人来了!”张飞火急火燎地跑进庭院,拉着刘备起身便俯首去收拾那些草鞋,嘴上不停地说道:“长沙的樊城刘县令,这都多长时间没人来访了,兄长快收拾收拾……他还说是有喜事上门呢!”
这是刘备麾下领军者说出的话,他们曾领兵攻破一座接一座城池,也曾将过万余兵马,甚至还历任州郡。曾几何时,他们兄弟要连县官都如此隆重地接待了呢?可是没有办法,现在的刘备,在荆州官场上的官职,也不过仅仅新野县令而已。
张飞地猛然闯入令刘备有些失措,不过所幸性急的张飞并未注意刘备仍旧发红的双眼。他揉着眼睛叹出一声道:“盯着草鞋时间长了,竟会双目生疼……益德不要动,草鞋就先放在这里,等客人走了,再差人送给乡间赤脚的百姓吧。”
“知晓的是知兄长心中壮志未酬,若不知晓,岂不为人看轻?”张飞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感觉,道:“兄长,我们今日这样寄人篱下,若再不笼络人心,将来用什么以求复起,达成心中的志向呢,难道兄长就要在这新野城里编一辈子草鞋,荒年饿不死手艺人!”
刘备楞了一下,他觉得这十分好笑,因为张飞说得很有道理。
“益德你说得对呀,嗯……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刘备笑了,年近四旬的他笑起来仍旧是年轻时卢植座下低眉顺眼的模样,看着张飞被气得换做旁人早如雷暴跳现在却因是他而抚额叹息的模样,刘备笑得更开心了。他没有忘记自己是谁,他更知道,在他所会的众多手艺里,织草鞋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刘备从张飞手中拿过草鞋,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这才对张飞说道:“益德你要记住,世间可以去笼络的,多半并非真人心;人心,是以心换心。”
“何况被轻视不被轻视,又与备何干?刘荆州礼贤下士,我们寄人篱下,却要去笼络州中官员,这不是客人应当做的事。”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有笑声传来,回过头关羽已引着樊城令刘泌快步走来,只听他抚掌笑道:“我就知道玄德是这样雄姿杰出的英雄人物!张益德也不要着急,既然是英雄,就会有用武之地!”
说话间,刘泌已快步上前把住刘备的手臂,亲密地说道:“玄德啊,我是来向你报喜的,正好你们兄弟都在,燕曹两家在东郡大战,燕仲卿传信刘公助战,州中已经应允了!”
“啊!刘公……”刘备被这个消息惊呆了,问道:“兄长,刘公怎么会?州中大族不是都不愿东出与曹孟德作战的吗?”
“是南阳太守部下的贾文和,张太守亦收到燕仲卿邀请,欲发兵进讨颍川,派贾文和来州府游说发兵。州中大族皆不愿出兵,刘公也别无他法。”正在刘备感到疑惑刘泌这是在说些什么时,却见他抬手指向自己,“贾文和不要州府调遣一将,他向刘公举荐了你,刘玄德领兵击汝南!”
刘泌只感到被刘备把着的手臂猛然传来一股大力甚至令他感到疼痛,抬眼便看见刘备发亮的眼睛,听他带着颤抖地问道:“刘公,可愿让备击汝南?”
“愿意,他如何不愿?”刘泌露出狭促的笑,收拢衣袖揽着三人进入舍中,对刘备笑道:“自玄德酒后失言,说什么若你刘玄德坐拥根基,则天下碌碌之辈皆诚不足虑……刘公对你的忌惮,可谓与日俱增,你是如龙似虎的天下英雄,谁能不忌惮呢?刘公虽是不说,但心底想必早就想将你送出荆州。”
刘泌心中还有更残忍的话没有告诉刘备,背后说人坏话从来不是一种美德,即使脱口而出的是真像。刘玄德入荆州时受到良好的对待,刘表当时表现出足够的礼贤下士,但也仅此而已了。他像个表现刘表礼贤下士的工具,用过之后便束之高阁。凭他刘玄德的才能,难道仅仅是新野县令而已吗?
绝非如此,那么为什么他现在令新野呢?刘泌不能去说。
这无关刘备的善,也无关刘表的恶,只是人之常情。而摆在二刘面前的现实是,一场大戏早已演完,刘备在此时离开荆州,是无疑对谁都是最好的选择。
刘备的反应很奇怪,他只是默然地点头,接着面上似从未听到过刘泌这句话般,兴高采烈地问道:“这真是个好消息,刘公会派遣给备兵马吗?只有千余人,是无法进攻豫州的。”
新野属南阳,但刘备和南阳太守张绣的关系并不算好,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在荆州是什么样的地位,刘表之所以让他屯兵新野,就是为了与张绣相互提防,做荆州守户之犬。这样的关系决定了张绣不会调兵给他,如果荆州同样不愿给兵,单凭这一千多丹阳兵,刘备根本无法攻打豫州。
刘泌缓缓摇头,没有人会把兵派给刘备,因为对荆州而言,刘备这个名字已经是过去了。人们都知道这个从北到南一路整征讨的刘徐州,将一去不回。“刘公不曾提过,不过你放心,我说动了长沙太守韩君,长沙郡将为你派来一支千余援军,以壮声势。但在下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希望玄德不要怪罪。”
“备,多谢!”刘备哪里会怪罪,敛正衣襟一揖到底神情肃然,拱手道:“君之恩情,备没齿难忘!”
“这只是其一,玄德接下来旬日之间还多有忙碌。寇氏同意将我的外甥寇封过继给玄德做义子。他们都是些墙头草,不懂得英雄之志,玄德也不必去怪罪他们,毕竟先前你的局面……唉,不提也罢。”刘泌摆手,随后笑着问道:“不知玄德除了要去长沙,这些日子可还有他事要做?州府的书信,要不了多久便要发来了。”
“除了长沙,备亦无他事……对了,还要去隆中拜访隐士。”刘备颇有不舍地回首看看新野县中的宅舍,摇头随意地对刘泌道:“庞德公曾提起过几个隐士的名字,先前不知前途何在,也不敢冒昧造访。如今将要离开,还是要去看看才是。刚好去长沙,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