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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肘腋之患
    正午日光下,骆县南部扬起片片凛冽刀光,滚落头颅堆满车驾。潘棱张起大弓,虚起眼来,撒手箭矢飞过,远方双手受缚挣脱绳索尚未跑远的匈奴俘虏只待发出一声叫喊便应声而倒,透胸而出的箭簇带出鲜血缓缓浸红沙地,曾在高句丽以孤军游斗月余,参与纥升骨屠城的燕氏残忍宿将却没再看一眼,收起长弓立在干旱的土地上,缓缓咬着牙齿让颚骨鼓起大块。



    潘棱吃尽了匈奴人的苦头,前番度辽部大败,随他自辽东杀出的旧部损失殆尽,数年征战让他相熟的老部下只剩下百余人,故而杀起匈奴毫不手软。



    现在他的偏将部军卒大多是并州边民,大约是并州地处边郡百姓多习武事的缘故,虽然新兵不少,战力却并未减弱多少。最开始他是瞧不起这些张着受气包样的民夫,哪里比得上过去游侠儿凶猛剽悍,可这些满面怯畏的并州边民在与匈奴人交手几次之后,因胆小怕事而更听军令,反而让他对部下军卒指挥更加得心应手。



    如此看来,最开始那两阵好几十好几十溃散给他带来的困扰,几乎可忽略不计。



    真可谓有得有失,自辽东虽燕北以来,潘棱打了许多年仗,虽然在战阵上仍旧没有太多进步,但到底有了一套自己的挑兵选将的经验能供今后传给儿子……凶猛敢战的游侠儿很好,在战阵上胆气足,可以作为伍长、什长乃至屯长、军侯,普通军卒则最好用老实听话的民夫,越老实越好。这样组成的军队在战争中令行禁止,既有勇夫可鼓舞士气,又有呆卒能闻令而出,方可战无不胜!



    没错,潘棱把这些老实人称作呆卒。



    可他娘不是呆卒么,匈奴人冲击骆县南的方向冲了三十多次,全是逃离呼衍骨都侯大部的溃军之卒,此次反叛之后中原大地再无他们容身之处,都想着从北方冲到草原上游牧,到骆县看见潘棱才知道被堵死了,尽数都成了亡命之徒,发了疯地要冲出一条生路。阵线垒墙冲破一层修一层,一次次阻敌,壕沟被人尸马首填平,土地被红白之物染尽,就连先前郊野里几座屋舍瓦砾儿都没了,这群呆卒仍然坚守不退,换了从前那些老兵油子,能行?



    一旬有余的战事,打到今日,潘棱随姜晋自雁门至王庭前部下三千余众,如今也只剩下七百来号,没几个逃卒,全死在一片土地上。



    “去到城里,会骑马舞刀的,十五往上五十往下,凡是要交赋税的全给老子拉出来!”他不知道这仗还得打多久,现在不经通报燕北便私自募兵,到时候八成要挨罚,可挨罚也比守不住来得痛快。他跟着姜晋和匈奴人打输了,本就带着将功赎罪的心思,指着骆城骂道:“别他娘让他们在上头巴巴看着爷们打生死,下来出力气!耶耶这儿上好的弧刀铠甲骏马,再配上弯弓响箭,杀匈奴!”



    潘棱的话说的虽大,但他自己也知晓根本强征不到多少人,一座城里满打满算几万人,可老弱妇孺筛去之后便只剩一两万,一两万里还要挑出会骑马舞刀的,能有多少?反正于他而言一千两千不嫌少、三千五千不嫌多,全他娘拉来,多一个都是赚的!



    虽说是强征,潘棱也没说谎,他这十余日收整的战利可是不少,那些逃窜的匈奴人铠甲带的不多,估计路上嫌沉都丢了去,但马刀、弓箭、骏马这保命的家伙事都留着,他们在这宰了两千多个匈奴人,便空下来四千多套衣甲,只要强征的军卒平时有些操练,武士还谈不上,总归是壮士的。



    军卒领命带着百人队策马朝城门奔去,瞧见城池开了门,潘棱便不再多想,扯着嗓子对部下喊了几句修缮营寨挖掘壕沟,这便带着十余骑斥候朝南奔去,他得走远了看看,怕走过来的匈奴人趁他不备。



    这一去便奔出三十里,一往一返虽说仰仗快马,总归忙活了半日,待傍晚回到营地潘棱就乐了,壕沟营垒修缮完了不说,营地里多了上百堆篝火,尽管夜幕下看不出多远,但粗略数去竟不下两千余人。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如何能强征来这么多人,还如此安生地围坐在篝火堆连衣甲都穿得整整齐齐!



    潘棱翻身下马甩了个鞭花,顺手揽住迎面跑来的亲信张口便问:“这得有两千多人吧,怎么这么多?”



    “将军,就募来六百多,城里三十多个大户人家都不乐意充军,家兵个个都比我亲卫队还多……”潘棱最见不得部将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当即咬着牙呲手便扣到刀柄上:“你手里的刀是摆设?按上勾结匈奴的冠子杀上三五家,看他娘还敢不敢,唔,你他娘捂老子干啥!”



    骂到兴起眼看就要入城拔刀杀人的劲头,忽然被满面惊骇的部将堵住了嘴,好不容易挣脱便听部将小声说道:“燕将,大司马来了,在中军帐!”



    “大,大司,主公?”潘棱一听脸上神情由怒至惊由惊至喜,呛啷啷环刀入鞘快步向前奔出两步,便见中军帐掀开露出欣长的身形,还未看清火把光亮下的面孔便见那人露出满口森白牙齿,熟悉的声音便已传至耳边,“几年未见,你潘将军都学会强征乡勇了,你要杀谁呀?”



    “不杀谁不杀谁,县中大豪太过欺人,骂两句出口恶气!”潘棱赔笑,走近了微微矮身问道:“主公从哪边过来,属下随斥候向南走了几十里地都没见人影……可是有何将令示下,派个军卒来就是了,何劳您亲自来一趟啊!”



    “不是来找你的。”燕北听着潘棱谨小慎微的语气轻笑,指着南边说出一句,随后翻身领潘棱步入军帐,这才说道:“把斥候收回来吧,南边几万兵马正向北赶,出不了差错。”



    潘棱微微瞪眼,斟酌着问道:“打完了?”



    “差不多,最后几千骑绕过美稷钻进大漠里,让匈奴的刘猛围了。我过来看看你的战果,派五百骑东行领路。青州袁本初起兵,回去还要接着打,本来想带你回去……你这军纪啊,都当了几年将军了,还跟百姓逞威风呢。”



    “你顺着河水往南走吧,快则时日缓则两旬,就能碰上度辽将军,有气概别和我族兄弟使,去和外族使,押送匈奴人南下巩县,你们去。”说着燕北稍显几分疲惫地叹了口气,末了才看着潘棱笑道:“完了索性留在河南,驻军荥阳就地募兵操练,全听沮公与安排……某担忧曹氏也会趁乱起兵北上,你去看好了阿瞒肘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