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余日,麹义率部扫灭过境沿线的高句丽村落与其部署在边防的两千余部,随后便接到燕北派人飞马传来的消息,命他撤出高句丽境内,将俘虏押解至千山安平乡矿山。
这次作战没有什么损失,高句丽军并未想到辽东郡的脾气会如此暴烈,直接派出六千兵马前后夹击,成功的突袭使他们近乎全歼敌军。
以往在中原,麹义打胜了仗总要亲耳听见燕北夸他几句才肯罢休,但这次击败高句丽驻军,麹义非但没有自恃功勋,反而奔马跑到燕北府上,火急火燎地要见燕北。
燕北这几日过得还算闲适,命田豫继续督造战船,要在明年春秋之际积攒上百艘庞大斗舰的海上军力;另一边,各地郡县皆有人代为管理,军队亦有各部将领统帅,他近乎无所事事地等着成亲。
“主公,我算是知道你为啥一直要打东夷了!”麹义经过通报后一进燕北府内大院,便从亲随手中抱着箱子来寻燕北,将木箱往地上一搁,打开了说道:“他们三个人就有一件皮甲,要是只有黎阳营,弄不好被攻破的就是我们的人了!”
燕北从坐榻上起身,自木箱中取出皮甲,端详两眼放在一旁,又抽出一柄卷刃的铁剑……麹义带来的木箱中带着此次作战缴获的战利,高句丽兵全套兵甲都在这里了。有矛头、软弓、皮甲皮弁、铁甲铁胄。
高句丽人的兵甲风格多与中原无异,唯独在花纹、章刻上有些区别。如果不说这些东西来自东夷,怕是拿到中原去买,别人也不识货。
“你看这些兵甲,与我汉人有何区别?观高句丽人面貌,又与我汉人有何区别?”燕北摇着头,尽管高句丽人三成被甲让麹义触目惊心。燕北想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东西,“他们的祖先朱蒙,是先汉的高句丽侯,吴国夫概的后人。还有南边的辰国,先汉时受卫满统治……这很有意思。”
麹义张张口,却不知该接什么话,只得抬手挠挠脸颊的胡须,跪坐在一旁仰脸看着燕北。
“现在中原混乱,如果燕某在辽地称王,五十年一百年后,我们的子孙后代便会被人称作东夷。他们也会忘记自己原本汉人的身份,相互攻伐。这才是我要和他们打的原因,灭掉他们的国家,让他们的子孙后代忘记高句丽人的身份,五十年一百年,这片土地上便只有汉人。”燕北转过头,嘴角带着嘲笑对麹义问道:“三人便有一人被甲?”
“泱泱我族,岂可灭与东夷之手?”燕北的拳重重落在案几之上,“就是每个人都有甲,我也要打败他!”
倾人之一生,灭一国一族,夺其国运,便已值得。
驱动燕北执意向高句丽发动战争的原因,在于高句丽是极为可怕的对手。塞外习惯游牧的鲜卑人不可怕,他们靠天吃饭,强则强亦,一旦天时有变,内部便纷争不断;但东面习惯种地的邻居才可怕,因为他们有与汉人相同的习惯与技艺,稳定的国力能够为军队提供稳定的后勤……所以农耕文明在持续战争方面的潜力要远远强于游牧文明。
麹义将燕北脱口而出的每个字都记在心上,抱拳说道:“请将军放心!当我水寨战船足额,麴某自会为将军攻破其国内城!”
“高句丽的国内城先不着急,几百个耳朵够震慑他们一段时间,再有一个月大雪冰封河道,他们不敢言战。”燕北抿着嘴沉思片刻,咬着牙笑着显得脸上有些残忍,对麹义道:“但你不能闲着,今年冬天整训兵马,两日一练,我估计今年公孙瓒与袁绍会在中原打起来,所以明年开春,我们要攻打辽西郡。”
练兵,练兵在燕北心中一直是重中之重,在他看来优秀将领是可遇不可求,但精锐兵马却是下苦功夫都可操练出来的。强悍的军卒,良好的兵甲,便能够使他的军队立于不败之地!
再辅以优秀将帅,胜利必将属于他!
“辽西郡不算什么,其可战之兵不过五千之众,何况缺兵短粮。”提起辽西麹义满是不屑,显然不将公孙瓒的两个弟弟放在眼中,“不过用他们来练兵还是可以的。”
言下之意,辽西根本配不上做他的对手。
“你说的不错,我也是这般考虑,先用辽西郡练兵。随后布兵于渔阳、右北平,防备公孙瓒狗急跳墙北上进攻。”燕北对算计公孙瓒与袁绍自是十分满意,说起这样的局势不免显得有些眉飞色舞,“到时公孙瓒首尾不得兼顾,未必有胆识来与我们交战,便能腾出手来收拾高句丽了。”
公孙瓒与袁绍两两相攻,到时他听说辽西郡为燕北所攻,多半会想要发兵北上,可一旦北上。后背必会为袁绍所袭击,燕北猜测公孙瓒多半会选择与袁绍决死。
因为他手上并没有能够独当一面的英才。就像燕北的砥柱兄弟姜晋、王义一样,公孙瓒固然是英才,可观其部将,不过是其与辽西的亲信,才具皆为泛泛之辈。
没了公孙瓒领兵,燕北并不认为有谁能抵挡袁绍。
向麹义定下辽东郡的练兵事宜,燕北在其告辞后前往铁邬。
当然必不可少的,是带着从中原夺到手中的并州骑兵镶铁皮甲。
铁邬如今可算是辽东郡内的一大盛景,邬堡外依着炼铁高炉圈出纵横数十步的工棚,大部分用于引导铁水成锭,另一部分是以骡马作为橐龠动力鼓风。
燕北来时,张雷公正带着几个仆从在邬堡外抱臂朝高炉踮着脚看,见到燕北连忙带人行礼,这才笑道:“不想将军竟今日来了,属下还本想以这铁炉为新婚贺礼呢!”
燕北拱手笑上两声,对张雷公的恭维并不在意,指着高炉问道:“那外头是什么,还要用骡马来炼铁吗?”
“这叫橐龠,可是新鲜物件儿!”张雷公说起这个眉飞色舞,仿佛瘸腿带来的驼背都不见了,昂首挺胸地对燕北说道:“咱们的船队从青州弄来的,听说在中原早就有了,可以牲畜或水流来发力,省匠人的力气不说,炉火还烧的更旺!炼出的铁,自然更好!”
听雷公这么一说,燕北也来了兴趣,左右他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便跟着张雷公一同向铁炉望去。
数十名光着脊梁的匠人露出鼓囊的肌肉,推着独轮车等候在一旁,看着火红的铁水通过火道,流入一块有一块备好的模具中,慢慢凝成铁锭。在高炉之上,还有匠人爬到上面,将矿石木炭等物倾倒而下。
不多时,独轮车装载着铁锭便朝铁邬之内运去。燕北知道,在铁邬中有大量的匠人将这些铁锭打造成他们需要的兵器甲胄,源源不断。
“这个新炉一日能出铁多少?”燕北看着暗自点头,看起来这个新炉在有畜力鼓风后效率增进一成不止,他问道:“那些邬堡里的旧炉呢,怎么不建在一起。”
邬堡内有好几座铁炉,往常每日能出数百斤的铁锭,也正是铁邬每日打出三四十柄兵器与各类矛戈的铁锭来源。
雷公听到燕北的话便一只小,对他满不在乎地说道:“将军,那些小炉太占地方,属下已打算将他们拆除后在外面再铸三座大炉,空出的位置可再起两间锻铁室,募集匠人,不需两月,铁邬便可日锻环刀八十柄!”
燕北感到心中纳闷,在心中默算片刻,对雷公问道:“你的意思,这一座铁炉每日便可产出铁锭数百斤?”
“将军,这一座铁炉,一日可出铁一千三百斤!”
“一,一千三百斤?”燕北瞪大了眼睛对雷公问道:“你是说这一座铁炉,就顶得上邬堡里那七八座还多?”
得到张雷公的肯定答复,燕北抱着手臂自是欣喜万分,盘算着说道:“若是如此,再建上七座,岂不是日出铁万斤?”
这么算是没错了,但雷公必须制止燕北这个荒唐的想法,连忙道:“将军,至多再建三座,一来是匠人不够,每座铁炉都需五十名匠人与百余学徒,再算上往来输送,人手不够。再者安平乡的矿规模不够,矿石每日不足万斤,再有路途运输……将军,属下以为,将铁邬改建至安平乡,能节省人力。”
“改!”
燕北没有再多说,如今有新的铁炉,铁锭产量上升而铁矿开采不够……将新的铁邬建设在矿山附近便是目下必须的决断了。
说完铁矿的事,燕北才想起自己前来铁邬要做的正事,连忙拍着脑袋对雷公道:“忘了过来的正事,我是想让你看看并州人的骑兵甲,我们辽东的铁邬能不能做出来?”
说着便有士卒拿出并州的镶铁片甲胄递给雷公,张雷公看着就笑了。
“这有何难?”执掌铁邬数年,张雷公已从当初勇猛无匹的武将成为深谙锻铁的内行,对燕北笑道:“这铁甲着实不错,护住胸背,比甲防护好,比铠轻便,正适合骑兵啊!”
得知郡中能够制作这样的铁甲,燕北心中为之一松,来之前他还生怕辽东不能做出这样的甲胄。
不过他并未能在铁邬待上太久,没过多长时间,便有亲随前来传信,有人要拜访他。
而来的这个人,燕北其实已经等他很久了。
玄菟都尉,张颌张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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