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吕布在夜袭联军营地后虽然自身兵力收到些许损失,但其成功在联军之中树立起吕奉先勇猛无敌的印象。但是那场仗真正的胜利者,是高顺。
高顺在道旁截击鲍信部盲目乱窜的骑兵,强弩打击之下骑兵队损失惨重,鲍信被死去的坐骑压上,最终兵败受擒。
得了足够好处,吕布也不再偃师城继续游曳,领兵一路在身后部下陷坑拒马,头也不回地撤向函谷关。
公孙瓒在孟津与郭汜数日以来连战数阵,不过都是小打小闹,双方都在寻找能够击败对方一战而定局势的契机。南路的孙坚则对徐荣严防死守感到束手无策。
孙坚是足够勇猛的,但徐荣亦不是庸手,何况有华雄这样的猛将统兵,一时间令孙坚不得寸进,只能寄望于其他两路兵马对关中形成挤压之势,使徐荣腹背受敌不得兼顾,才能退往函谷关。
燕北并未顺着吕布撤退的路追击,而是将三路兵马在关东大地上齐头并进,以麹义部为左路直走南面,作为援助孙坚击破徐荣的杀手锏,曹操则领兵向北,帮助公孙瓒对付郭汜。
本部兵马则大张旗鼓地开向洛阳,紧随其后的便是传令旋门关留守兵马向西进驻……老尚书卢植心心念念地要回洛阳看看,这下子他可以满意了。
东都洛阳,尽管领兵前行的燕北仍旧能在远方巍峨的城墙看出往日都城的辉煌峥嵘,可如今的洛阳城也只剩下这座城池能够诉说往日荣光,曾经繁荣的乡闾尽做焦土,那些烧做枯枝的树干上栖息着不怕人的群鸦,瞪着乌黑的豆眼死死盯着这些闯进死地的不速之客。
随着兵进洛阳,各部皆已在燕北的命令下散开,赵云焦触领两部人马作为前驱,于洛阳城西面扎下营寨。苏仆延与孙轻及一干侥幸存活的斥候继续为燕北执行探察敌情的危险活动……当然了,他们也负责寻找某些未能被大火烧毁,并能够留存到现在的东西。
一些他们能够用得上,而凉州兵又恰恰忘了带走的东西。
洛阳现在就像个被掏空的宝库,尽管前前后后遭了许多贼,但终究都是会留下点零碎可叫后人捡拾。
比方说迁都路上遗落的书简,孙轻就在洛阳西面不愿的荒郊野地里捡到一小箱。
望着蒙尘的皇都,卢植不禁老泪纵横。这个为汉室效忠大半辈子至今走路都需人搀扶的老者,推开扶着他的陈群,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在洛阳城下,抬着干枯的手掌抚在城墙的青砖上,仿佛在记忆中摸索着往日这座天下雄城下的欢声笑语。
陈群是个年轻人,可见到备受尊敬的卢植如今这副模样,眼眶模糊地紧咬牙关,亦步亦趋跟在卢植身后,向这座死城内里走去。
城里糟透了,繁华的街市与富丽堂皇的民居还有街道尽头的宫室尽被付之一炬,木石结构的房屋根本经受不住大火摧残,如今只剩下残桓断壁和到处可见的尸首。
有些焦黑,有些则只剩骨头。
他们的故事是燕北匮乏想象力的脑袋能够追溯出的……有些人不愿离开家乡,死在凉州人的刀兵之下。还有些人,在洛阳的大火之后,从西迁的路上逃了回来,方圆二百里没有食物没有水井,河流尽为军队把持,这些人毫无悬念地被饿死渴死在去年。
“子义,你来过洛阳。”燕北行走在这座死气沉沉的巍峨城池之中,满地的黑灰让他连马背都不愿下,歪着头对感触颇深的太史慈问道:“这里变化很大吧?”
太史慈像是失去了交流的**,只是轻轻点头,答非所问地对燕北指着一处残存的拴马桩道:“这里曾是御史台,每年各州计吏都要到这里上报地方政绩,我在这里毁坏了州章。”
或许是见过洛阳辉煌时期的人们见到如今蒙尘的都城才有更多的感触,燕北对这里过去的故事提不起什么兴致。他只是感到些许的庆幸。
这座城池是他平生所见最为巍峨,也最为易守难攻。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燕北扬着马鞭转首指向背后高耸的城墙,言之凿凿地说道:“董卓开始的迁都是为了据守洛阳城与我们作战,即便后来他烧毁了洛阳,但从留下的痕迹上仍然能够寻到些许蛛丝马迹,城内的军营并未被烧毁,登上城池的道路也没有被毁坏……董卓是想和我们在这里打上一场的。”
尽管在现在这种,人人心意萧索的时候提起战事有些煞风景,但燕北并不在乎那么多。他领兵到这里并非是为了瞻仰汉朝皇都废墟的,他是为了大义来打这么一仗。
否则比较起来他更喜欢兵临高句丽王都国内城,去瞻仰东夷雄国的王都废墟。
看自己的国都废墟有什么意思,生怕自己不知道,再用鞭子抽在后背上来提醒自己有多无能吗?
这座洛阳废墟现在能给燕北带来的唯一感受,就是他们都是废物……上到皇帝下至百姓,统统都是一群废物。各个自诩为英雄豪杰,可到头来连自己国家的都城都守不住。
不是废物,还能是什么呢?
穿过宽阔而漫长的街道,一片焦炭的太学门前仍旧兀自立着象征天下正确经义的熹平石刻。四十六块规模宏大气势磅礴的石经即便带着黑灰,甚至被人击碎了几块……但在燕北眼中,这仍旧是天下至宝。
洛阳数不尽的大儒博士耗时八年光景校正的经义,就这么被抛弃在这里。如今太学都化作虚无,它们仍旧留在这里?
燕北唤过李大目,对他问道:“大目可知这是什么?”
李大目能知道什么?这操刀就知晓斩人的家伙,瞪着双大眼无比认真地对燕北答道:“大石头!”
“大石头……恩,大石头。”燕北一时莞尔,随后对李大目道:“行,没事了,你领一队骑兵去跟着卢尚书与陈长文,虽说这城里没人但还是要小心意外。”
李大目再度朝这片石林看了两眼,这可不就是一堆大石头,随后耸耸肩膀,扣着腰间环刀领命前去看护卢植了。
看着李大眼领骑兵离开,燕北对抿嘴直笑的太史慈问道:“子义,你怎么想?”
“怎么想?”太史慈被燕北问蒙了,数息才说道:“将军,我们会在洛阳待上些时日对吧,属下想把这些石经誊抄一遍,带回辽东。”
燕北长长地出了口气,果然……这才是正常人的想法吗?
作为辽东马匪,燕某人并不认为誊抄一份就此离去是个好想法,他皱着眉头将目光在太史慈与石经碑林间来回打量,缓缓说道:“子义,我想把这些石经带回辽东……”
“啊?这,这行吗?”太史慈能看出燕北眼底的贪婪之色,任何学过经义的人立在这太学之前的石林碑文之下,都会有好学的贪婪吧?但他无法想象燕北是如何想出把这些石碑带回辽东的想法的,太史慈面露难色地说道:“这……是朝廷太学所有之物啊,将军?”
“中原越来越乱了,我们三路兵马未必能打到长安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承认自己没有打退董卓的信心很困难,但在燕北看来这是实情,他不是中原人,他们的根基在辽东。燕北缓缓说道:“我们、文台、伯圭,没有一个是中原人,谁都不可能在这里与董卓对峙。将来洛阳二百里将会成为纷争尤为剧烈的四战之地,这样的瑰宝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子义,我们把它们带回辽东吧,立在辽东书院门前!”
不等太史慈回应,燕北便在心里定下这件事,对太史慈说道:“今天夜里就干,阿晋,你带人把这些石碑连着地底下的石座都挖出来,覆盖布帛包好装在咱们的辎重车上。”
“将军,这……这也太仓促了,路途遥远,万一出现颠簸石碑便会损毁。”
“对,所以我们不能走陆路,途中要经过关东诸侯的领地我不放心。”燕北抿着嘴说道:“这样,快马传回辽东需要半个多月,让沮授从水寨派来斗舰,直抵孟津渡口,我们用船队把这些石刻带回去,全部都带回去!”
这些宝物,这些原本以燕北的身份一辈子可能都摸不到边的宝物,现在就像垃圾一样被抛弃在这座空城里……燕北能不动心?
太史慈此时也不再想其他的了,平心而论他并不认为熹平石刻落入燕北手中是件坏事,他只是在想这件事会不会为燕北带来不好的影响。单单看燕北现在狂热的样子,他就知晓,对目下的燕北来说,如果别的诸侯要截下这些石经……燕北甚至不惜一战!
“将军,若要将石刻平安带回辽东,至少在船队抵达之前我们需要将它们藏好。”
燕北点头,他当然要把这些东西藏好。
“还有啊,阿晋,我们所剩的水不多了,你带人在城里找找水井疏通,看能不能打上水来。那些井八成都被凉州崽子堵死了……如果不能疏通,就只能去城外的洛河取水了。”
燕北举目望向四周死气沉沉的洛阳城……他要藏好的可能不仅仅是这些石刻,这座巍峨城池里或许还有更多的宝藏蒙上了灰尘,等待着他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