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为盟是真的慷慨激昂,但在袁公路的强硬要求下定好兵粮供给之后,各路诸侯就再没有什么建树了。不过这也是好的,至少最令人发愁的粮食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袁术两眼冒火地犯浑,在座诸人谁也不敢与路中悍鬼袁长水咋呼,就算刘岱心里头千百个不愿,可张邈、韩馥再加上袁术给自己分派的豫州兵粮,这三个人都觉得这样安排吃点亏挺好,刘岱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偶尔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桥瑁的背影,恨不得拔刀从背后将他捅死。
可是这会儿,谁会把一个小小兖州刺史的愤怒当回事呢?
接下来的大事便是自称伪职,毕竟一个个太守刺史拉出去打仗太过不成体统,除了后将军袁术和度辽将军燕北之外,各个都自称将军。大的像袁绍自称车骑将军,其余众人也都各有称谓,就连出兵在外的曹操都被封了奋武将军的伪职。
虽然还不曾见过曹操本人,但就冲着这个官职,燕北对曹操的好感也又大大地上升了一截。别的不说,有曹操这个奋武将军在,那公孙瓒的奋武将军又是什么呢?哈哈!
在这之前的一切事务,关东联军草草搭起来的架子做得还不错,不过就在做完大多数准备工作,开始筹备战略战术时,众人都抓瞎了,又开始推诿退让,最后居然论定要等曹操回来,试探董卓军情况再做打算……天可见怜,曹校尉出兵放马是为了讨董卓,可不是为了你们去当探路者的。
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晃过去,关东诸将顶着伪职称号无所事事,终日在会盟的将台上饮酒作乐载歌载舞,时不时地还畅谈着将董卓击败后天下昌平的美好日子。
这若是一场梦,燕北觉得这些人永远都不愿醒来。
随他们作乐,燕北虽然坐在这里与他们饮酒闲谈,听着那些他从无机会听来的事情,聊着那些本永远都不会接触到的消息,但私底下的动作也一点没停下。
命麹义部下的斥候由黎阳向西经河内郡向司隶校尉部探查敌情,并比对卢植的地图上可能出现的纰漏加以修正,收集洛阳方向的情报;同时因为中原局势动荡,产生大量开始迁居的百姓,本着路过咬一口不够还要口袋里揣一把的指导思想,燕北命赵云开始主持黎阳周围迁居百姓与流民的向辽东迁居任务。
至于那些百姓原本想不想去辽东?
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中原要打仗了,哪儿都不安全。去辽东给开垦荒田还能得到郡中下发的农具与耕牛,免除一年赋税。这样的条件几乎就是双赢,燕北得到想要的人口,流民百姓得到他们梦寐以求的安全。
燕北就是这样说服赵云去做这件事的,因为在他看来目前关东联军非常松散,各路诸侯之间都有或多或少的矛盾……无论这次讨董的结果如何,恐怕将来中原都不会安定下来了。
诸如刘岱与桥瑁因为官职同属领地权力上与此次兵粮纷争,还是说韩馥将闵纯耿武将数千兵马据守河间对渤海郡虎视眈眈,而袁绍亦将亲信部将颜良文丑留在渤海对峙……他们之间许多人的矛盾都已成不可调和之态。
尽管面上还是带着温和笑意,却也正是这笑意令燕北遍体生寒。谁说这帮人不懂战争,燕北看来他们各个都深谙兵法,即便自己的部下在各地随时可能与身旁交谈的人打得不可开交,面上却端着酒樽笑意盎然。
另一方面,因为留驻酸枣着实太过无聊。燕北命孙轻提领着乌桓胡骑乘船渡河南下,两千余骑分散数部在周围郡县跑马游荡,偶尔燕北本人也会提着弓弩在酸枣附近射猎,他已经闲到这种程度了。
刚过了冬天,林间走兽都肥的很,只是燕北的一手弓术臭得可以,除了兔子之外他几乎无法射中任何猎物。反倒让太史慈每次都猎得尽兴。
在得知燕北这些日子的遭遇后,黄河北岸的麹义对燕北很是同情,甚至连带着让麹义对韩馥都有了很大改观。怂的人不止韩馥一个呀!
麹义感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这世上的怂人如此之多不提,居然还有怂的不同种类。比方说明着怂,就像韩馥那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就是胆小怯懦,人家自己也承认,就算麹义整天臭个脸,韩馥见着了也是乐呵呵的。甚至若不是燕北拉着他南下会盟,就麹义对韩馥的了解,这位冀州牧多半可能缩在邺城连出都不出来。
但这次从燕北在黄河南岸的所见所闻来看,这世上还有许多人的怂是悄悄的,就比如关东这些诸侯。各个说得厉害,会盟歃血祭天也都做的有模有样,但等到真正该动手的时候一个个都不吭声了。
在燕北看来这倒未必是关东诸侯怕了,而是他们本身就互相牵制,根本不敢与董卓进行决战。别的不说,韩馥如果全力进攻董卓,且不论胜败,冀州都会被养精蓄锐的袁绍吞掉;而袁绍也是一样,有韩馥在侧虎视眈眈,他敢去打董卓吗?至于中原诸侯,也大多如此。
实际上会盟之人虽多,但根基不受旁人牵制的,也只有辽东的燕北和长沙的孙文台二人而已。
对了,还要算上个根本没有根基的曹孟德。
现在燕北是三人中最悠闲的一个。
此时此刻,远在长沙被关东联军诸侯牵肠挂肚引为先锋羔羊的乌程侯孙坚,召集部将击鼓聚兵,踏上起兵讨董之路。就在他收到各地讨伐诸侯的传檄之时,他还叹了口气,说如果当年张温听了他的话,哪里还有这场浩劫?
孙文台之勇烈刚猛杀伐果断,是世人难及。早年间他曾于张温帐下参与讨伐凉州乱党的战争,在那时候因为董卓倨傲,在议事时迟到,又那副凶蛮作态便引得孙坚不喜。
孙坚便向张温进言,欲杀死董卓军法从事。但张温念董卓在凉州广有威望,若杀了他会使得进剿凉州叛军更加不易,不敢擅杀……结果,天下便遭受如此浩劫。
对于此次关东联军讨董,孙坚甚至比燕北看得还要清晰。那帮诸侯不是他该去接触的圈子,他不屑,也不愿去接触。甚至本来,孙文台都没打算要派兵参与此次讨董。
但是袁术的一封书信,改变了他的看法。
说来奇怪,孙坚这个人并不复杂,虽然他能打仗并能打胜仗。但除了打仗之外,他是个很本分的人。他是长沙太守,但却本分到连长沙的政务都从不插手,全部交给手下的长史去做,他只管平乱。荆州有他这么一任长沙太守,周边的零陵、桂阳,哪儿都不敢闹叛贼。
没有战事的时候,他便呆在郡府中踏踏实实的或读兵书或操练军事,日子过得简单的很。
一旦有人传信召他打仗,点起兵马便去参战,从不拖沓。
这是个为战而生的人。
他根本没打算参与什么关东联军,也不认为关东诸侯能够做他的侧翼友军。讨董之事的前军、后军、左翼、侧翼、中军……有他孙文台就够了。
这和关东诸侯没有半分关系,这是孙文台,一个人的讨董。
兵行五日,抵达武陵。武陵太守曹寅听说荆州刺史王睿扬言要在起兵之前先杀了他再起兵,心里感到担惊受怕,恰逢听说武勋甚重又与王睿有私仇的孙坚自长沙起兵,便假传三公檄文,让孙坚杀死王睿。
孙坚看着檄文笑了……他知道这是假的。
但曹寅与他,都愿意把这当作真的,那檄文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呢?
兵至荆州州治,孙坚派士卒前往城下讨要赏赐。王睿登城问士卒聚在城下要做什么,士卒答道:“我们长久奔波在外。劳苦不堪,所得的赏赐,还不够做衣服呢!这次来,不过是想请您开恩,再赏些财物。”
“这有何难?”王睿笑了,命手下开城,至武库、库府,对长沙士卒说道:“你们且去看看,库府中有什么可以用度,但且拿去无妨。”
不过几百军士,又能取些什么呢?
不过接着,王睿便见到熟悉的脸孔,不禁惊讶地问道:“士卒们请求赏赐,孙府君在这里做什么?”
孙坚仰首垂目看着王睿,面无表情地说道:“奉檄文,孙某来取王使君首级。”
王睿大惊,连忙跑进库府当中,命人紧闭库门喊道:“我犯了什么罪?”
孙坚面无表情的脸上不屑地笑了,转头对部将嘲弄地笑道:“我哪里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传令士卒,强攻库府,杀了他。”
没有疑惑,孙坚的士卒对乌程侯言听计从,当即开始强攻库府,刀斧劈击库府大门,厚重木门又岂能阻挡数百士卒的冲击?不过一刻时间,木门轰然倒塌。
扬起漫天的尘土里,士卒回报孙坚,王睿已经在库府里吞食金屑而死。
顶盔掼甲的孙坚迈着大步走入库府,挥手驱散漫天扬尘,看着脸色早已发紫的王睿尸身,轻声问道:“对我这武夫无礼之时,使君可想到今日?”
“开武库装备士卒。”孙坚环顾四周,对士卒下令道:“召集郡国兵,随孙某北上讨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