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三牲以祭天帝,拜宗庙以蒙先祖庇护……其实这些燕北都不信,之所以一定要做,也仅仅是为了给择选而出的万余部众助威罢了。
所参战主力各部,高览率领两千五百燕赵武士为麾下最精锐的强兵;姜晋与李大目领由度辽营、渔阳营中择选出两百名军官勇士及三百亲卫曲作为此次南下的宿卫兵马;原张颌别部由赵云率领,焦触领常山乡勇及中山死士,合称左右别部;
除此之外,孙轻领亲自操练的五百汶县兵与峭王苏仆延的两千骑手充当斥候及轻骑。
还有被督幽冀二州军务的度辽将军印信强征而来的刘玄德别部,受命领千五百兵马沿途护卫其老师卢植的车驾。
旌旗招展,不过歇兵三月,辽东武士再度南下,此次直下中原!
燕北的第一个目的地并非黎阳,而是先去冀州牧府会见按兵不动的冀州牧韩馥。因为在南下的路上,他听说冀州牧韩馥并未与各路诸侯会盟,而是将新募的万众之卒由长史耿武督率屯于河间……忌惮袁绍之心,昭然若揭。
燕北在路上听到这样的消息便哑然失笑,这韩文节虽然是朝廷里头出来的,但格局气量与袁本初比起来可是逊色许多。与袁绍是敌是友还尚未清楚,韩馥便已将心中敌视展现地一干二净,这样行事怎么能成大事呢?
但燕北可没打算把这些话告诉韩馥让他自己长心眼儿去。
不过韩馥到底还是有一点好的,他心里对袁绍充满忌惮,反倒对燕北无比接纳。且不说在他邺城之下驻扎三月有余的麹义部始终是三日宰头猪五日杀只羊的招待。就连燕北将着万众之兵出幽州,远在魏郡邺城的韩馥在知晓的第一时间便派出从事闵纯前去迎接,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邺城。
这一动作虽然可以证明韩馥心中对度辽将军燕北的尊敬,但另一方面,韩馥现在确实需要燕北,无比地需要。
他需要有个局外人来给他出出主意。
韩馥这个人,敏感而复杂,即好斗又怯懦,对别人的忌惮心理很重。这从他对袁本初的防备上便可见一斑,但他对燕北并无忌惮之色……因为他打心底里没有把燕北和他放到一起去。
究其原因,首先是燕北的出身低而地位高,与韩馥、袁绍这些如今出身高而地位低的人刚好相反,韩馥从心里并不觉得他自己是弱于袁绍的,但所差也不远。毕竟如今袁绍是渤海郡太守,他是冀州牧。
但燕北呢?那个人可是边关宿将,何况胆大妄为。造反也好,平贼也罢,燕北显名于二张之乱,闹得这个名字从东北边陲一气传到朝廷洛阳……那时候韩馥在干嘛?他还在御史台里当属吏呢!
他们本身就差距太远,当他冀州部终于招募万余新卒,初初有自保之力时,尚来不及沾沾自喜,燕北已经将一万劲卒南下,冀州本部却连燕北偏师麹义部都比不上。
韩文节根本没有与燕北抗衡的心,恰恰相反,他对燕北的善意感到极大的感激。
燕北但凡有一点坏心,仅仅麹义偏师便可趁他脆弱之时夺了基业,但是燕将军没有!这就是善意啊!
当然了,这种善意也是需要衬托而来的。比方说部下的渤海郡根本不听他的话,比方说区区校尉的麹义都从来不给他好脸色看……两相比较而言,燕将军那是善意吗?
那叫折节下士啊!
可别提韩馥心里头这个感激了!
如今的冀州由幽州至邺城一线可谓一马平川,各地郡县尽管募了郡国兵,却也仅仅是一座城池三五百人,沿线兵马少得可怜,至于邺城之下的麹义部,早在这三个月里对韩馥嫌弃的要是死。收到燕北命其驻军黎阳的消息,当日便对韩馥不辞而别,押着新组胡骑部与校尉本部七千兵马直走黎阳营。
手握三个校尉部,麹义麾下兵力猛然暴增至一万,黎阳营根本无法驻扎如此多的兵马,只得再度开辟营地。一时间三个校尉营地互成犄角,拱卫着黎阳城池,倒也是兵威甚盛。
虽然这万余将士中有一多半都是新卒罢。
大军行动无比拖沓,也就是在无内忧外患的冀州,燕北才敢将少部骑兵分割,由他将燕赵武士中千五百起兵先行至邺,等待步卒与辎重车马缓缓前行。
若换个地方,谁敢如此行军。
一路率领少部骑兵先行,至邺城时才不过二月下旬起头,对于燕北的到来,韩馥摆出了招待贵客的规格……要知道,现在的冀州牧座上,可没有多少人能称得上是贵客了。
“韩使君近来可好。”初一入城,燕北虽然顶盔掼甲也笑着向韩馥拱手行礼,脸上不见一点倨傲,反倒是带着歉意对韩馥说道:“唉,我听说我那部下麹义,脾性乖戾,时常对使君不敬……还请使君不要见怪,回头我好好教训他!”
“哈哈,燕将军说的哪里话,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快请上座。”韩馥仍旧是三个月前那副苦大仇深老兄弟的模样,身子在侧为燕北引路带他进入府中偏厅,这才屏退所有从人与从事,请燕北上座小声说道:“将军能来见我就已经很好了,我现在实在是不知晓如何是好啊!”
燕北一看,这可真是上座了,偏厅上首的主座已经被拿掉,偌大的偏厅中只摆着相对一东一西两张案几,上面摆饰了应季的几种点心小食与些许冬枣,毕竟开春时节北方也就这点水果能吃了,不过除了冬枣那些点心倒是各个精致,教人心生食欲。
“哦?”燕北端正地跪于坐榻,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问道:“使君可是又遇到什么难题了?可与在下说说,兴许能帮助一二。”
韩馥这个人心里头有什么事从来藏不住,此时面色发苦像吃了黄莲的老农,羡慕神色地看了燕北一眼,长叹口气道:“将军这甲胄,可真是精美,兵将也是意气风发……唉,可我这冀州,是一团乱麻啊!”
燕北的甲胄当然精美了,否则也不至于让他爱不释手。燕北笑笑,对韩馥问道:“使君这是怎么了,难道冀州还没募到兵员,还是去岁收到的粮草不支?”
“将军也不要叫我使君了,将军多次助我,便称我表字文节即可。”韩馥转念一想,他也觉得燕北能给他帮上忙揭开心中疑惑,便对燕北说道:“让在下心里发堵的便是此次关东联盟的传檄,你说我是应该帮袁氏,还是帮董氏啊?”
燕北还没搭话,韩馥便一个劲儿地叫苦,说道:“冀州田地虽去岁耽误农事,但那都是田户的事情,州府的赋税不变,粮食是有许多的。兵员呢,流民很多,不过三月便已募兵过万,也没什么关系。再加上境内还有匠作、铁司,倒不必担心太多。实不相瞒,在下宗族在颍川也有些许声名,眼下州中征募了不少颍川士人,倒是良才济济。”
“那文节兄又是因何事发愁呢?”
“他们虽然与我韩氏亲近,可他们离袁氏也不远啊!前些日子,关东诸侯发来传檄相问,问我可起兵相助。我州自是升堂议事,堂下诸从事皆劝我相助袁氏,甚至还有刘子惠竟言,帮助国家大义哪里有什么袁氏董氏……这就是傻子也能看清,无论谁击败谁,掌控朝堂的事情都是不会改变的啊!”韩馥摊手,面相更苦说道:“可我呢,又无将军之武略,哪里敢淌这浑水,到时候落个失败身死……我既不想与董氏为敌,也不愿结怨袁氏啊!”
“对了!将军驱兵南下,却并未言明是应朝廷之邀还是取传檄之事。”韩馥脸上带着讨好神色问道:“能不能告诉在下,将军南下是所为何事?董氏,袁氏?”
士,是个很令人尊敬的群体。不过如今天下投机取巧之辈越来越多,心怀大义之人越来越少,在燕北看来,或许当这次纷争平定……这天下德行上能够称为士的人便更少了。
而他与韩馥,实际上只是这天下除了士之外的人的缩影而已。他是投机取巧之辈,韩馥是庸庸碌碌之人。
“我要去讨伐董卓,不过对关东诸侯,我也并不认为他们能够成事。”燕北深吸口气,他在心里对关东诸侯又何时放心过呢,那也不过是一群庸碌之人罢了,偏偏还各个眼高于顶,“在燕某看来,他们不如文节兄,这也正是我南下先入邺城的原因……我希望文节兄能与我一同南下讨董。”
韩馥皱着眉头,一时间没听懂燕北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去讨伐董卓,却与关东诸侯没有关系……韩馥问道:“这,将军,这是何意?”
“关东诸侯兵马虽多,我却对他们并不放心,因此我想你我二人结盟气同连枝,于讨董联盟中互为侧翼,也好有个照应。”
这次韩馥听懂了,相视无言地看了燕北数息时间,仿佛燕北的结盟给他增加了极大的信心,深吸口气手锤案几道:“也好,那今日便你我结盟,酸枣会盟,我韩文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