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们还没从挫败感中恢复过来,就听朱达说要打,惊惧愤怒是少不了的,但一时间也是反应不过来,心说这好似玩闹的列队没完成就得挨打,这都是什么规矩。
但家丁和差役哪里会管他们怎么想,家丁们只听号令,这些差役则是做熟了的镇压打人的勾当。
一方早有准备,器械齐全,一方饥饿虚弱,双手空空,更拉开差距的是,家丁们有队形,差役们有个配合,难民们则是一团散沙,这就没有任何的悬念,甚至是波折可言了,双方一碰,立刻出了结果。
那蔡家四兄弟明显是有争斗的经验,有勇气不退,居然还能弯腰下去,等着家丁和差役扬起枪棒砸下来的时候,冲上去抱住,滚在地上扭打。
其他难民虽说慌乱,可那位三十多岁的瘦削中年不断吆喝,居然有人挡在前面,去接应蔡家四兄弟。
“也算是不单薄,一层一层,不怕直接被打穿,可这位不下令还好,一下令让场面更乱。”朱达在外围对周青云点评说道,他们轻松自在的旁观。
没有基本训练,仅凭着这两天相处的信任来指挥,根本做不到效率,有人听了上前,有人根本不做反应,还有人上前后又扭头跑回来,这让场面更乱。
那蔡家四兄弟也算错了一点,家丁和差人们并没有挥动棍棒乱砸,而是用的戳刺,杯口粗细的杆棒平端着戳刺过来,让人防不胜防,戳刺力量集中在一点上,被刺中的话就是剧痛,甚至伤筋动骨。
这和方才站队的热闹不同,乍一接触,就是鬼哭狼嚎一般的痛叫,外面和里面的孩子们本来看得欢声笑语,突然间变成这样,庄户子弟被吓得不敢出声,甚至扭头跑掉,而难民们的孩子被吓得大哭起来,难民的家人们看着自家男丁被打,又怎么受得了,想要出来拦着,却有人大喊道:“老实待着别动,不然挨打!”,都不敢出来了。
哭叫求饶,鸡飞狗跳,站在前面的难民们都是有几分勇力和脾气的,后面的则不同,看着前面的同伴好像被割麦子一样一片片的打倒,还看到倒地的同伴没有被追达,这些人有样学样,或趴或躺,都是贴在了地上。
等场面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难民,或者是半跪,或是蜷缩在地上,至于躺着趴着的就不用说了。
而且在这个当口,就算能站起来的也不敢站起来,家丁和差人们手持器械虎视眈眈,稍有不对,就是狠狠打下去。
朱达背着手走了过来,东看看西看看,好似闲庭信步一般,他面带微笑看来看去,难民们却不敢和他对视,这位小爷很有些喜怒无常的意思,说打就打,还打的这么狠,这样的人物太让人畏惧。
向前走了二十步左右,朱达面前还有六十余人,而背后则有五十人,大伙本以为朱达来看看这满地狼藉,找找“胜利”的感觉,没想到朱达站在这边就是停住,用手在身前划了一道线出来。
“我背后的每人三鞭子,我面前的每人一鞭子,跪地挨抽,反抗者格杀勿论!”朱达沉声说道。
话的声音适中,站着的躺着的每个人都是听到,这一刻全场寂静,就连痛呼呻吟的难民们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这位小爷的心肠到底有多狠辣,让人站那个莫名其妙的队,站不好又乱打一通,现在大家都被打的站不起来了,怎么还要抽鞭子,这到底要干什么?难不成就是喜欢折磨人,看人疼痛出血!
“朱达,你太混账了!”一声暴喝响起,众人的目光都是看了过去。
这声音朱达还有些印象,却是和付宇在一起的孟田,付宇正在拼命向后拽孟田,孟田则不管不顾的甩脱,还恨恨的说道:“你也是糊涂了,这小子根本就是要打人取乐,这些穷苦百姓今后不知道要被他折磨成什么样子。”
付宇的力气不如孟田,几下子就被甩开,孟田手里拎着一根齐眉杆棒,满脸涨红的怒视着朱达,差人们面面相觑,家丁们则是看向朱达,周青云混不在意的样子,只是四下张望,刚才常凯离开了下,回来时候却正好看到这场景,错愕片刻之后,指着孟田跺着脚的大骂:“小孟你个混账行子,谁谁都不要你,是我收留了你,你还要给我招祸,快磕头赔罪,不然连你爹和你哥都被牵扯进去了!”
“常爷,你收留的情谊晚辈记着,可今天这事实在看不过眼了,路见不平就要管管,不能眼看着百姓被人当牛马一样的欺负,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牵连常爷和家人。”孟田梗着脖子说道。
这番话说的常凯嘴唇都哆嗦了,指着孟田半天说不出话,过后用手指点着孟田身后的付宇大骂道:“要不是你天天念的歪理,怎么会带坏了小孟,混账,都是混账,还不劝劝,这要惹出大祸来了。”
说完这个又急忙转身,对朱达抱拳作揖说道:“朱老爷,朱老爷,这些孩子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
“喊我朱兄弟就好,他们还比我大个一二岁,怎么就是孩子了。”朱达笑着打断了常凯的话。
看到朱达这样的反应,常凯脸色都有些发白,按照常理判断,朱达这是怒极反笑的意思,这位爷发火起来,那这后果真是不敢想,刚才还想把这桩事圆过去,现在看能把自己顾着就不差了,常凯下意识的后退了步,心说才攀上朱老爷秦老爷,结果就有这么不靠谱的亲兄弟,这么能惹祸的白身副役,难道是命中注定没有好日子过......
那边朱达脸上的笑容依旧,倒没有骤然变冷之类的,只是将身上的刀弓卸下,伸手要了一根木棍,指着孟田说道:“你不是要行侠仗义,教训教训下我这毫无人性的恶霸,一直不动是不是觉得人多势众,来,来,来,我和你单对单,你要是打赢了,不会有人找你麻烦,我也不会再打这些百姓。”
场面又是安静,差人们倒是有几位出过远门见过世面的,心说这位小爷做派就和戏文里的贵家公子一样,把一切事都当成儿戏,让难民站队列是为了取乐,和人单对单也是为了取乐,想到这里,他们甚至都怀疑灭门放火,剿灭贼兵的那些传闻到底是真是假。
也有人幸灾乐祸,在背后小声嘀咕“小孟这拳脚可是怀仁数得着的!”“要不是他奶奶和老娘舍不得,这小子就该去投军了,做个家丁亲军”。
听到朱达的提议后,孟田先是一愣,随即冷哼了声,提着齐眉棍向前走来,地上横七竖八正躺着的难民都手脚并用的散开。
“别跑乱了,这边的三鞭子,这边的一鞭子,混在一起不行,你们盯住了!”朱达指着难民百姓说道。
本来场中气氛颇为紧张,大家鼓足了劲要看热血青年教训恶少,或是恶少欺凌善心年轻人之类的戏码,没曾想朱达说出这样的话,错愕之余连忙应了,正在那里忍痛散开的难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如果趁着刚才混乱的时候混进一鞭子的队伍里,起码能少吃些苦头,现在想折腾也晚了。
场院处清理出一片地方,只剩下朱达和孟田两人,差人和家丁,以及庄户男丁都聚精会神的盯着,大部分人都是兴高采烈,刚才被吓住的庄户孩童们有的爬到了高处,耳朵尖的还能听到这些孩子们的念叨。
“......这可比耍猴的好看多了......”
这童言无忌很快就被家长的怒喝打断,在场中的孟田则是盯着朱达,他越来越愤怒,本来冷静过后已经有几分心虚,可孟田看向那些难民,本以为自己的仗义执言能被感恩戴德,最起码也会收获感激的目光,可连闹得最凶的几个人都不敢和他对视,一旦眼神交汇就急忙的转开,满脸生怕被连累的表情。
如此反应让孟田觉得一拳打在了空处,一种被背叛的感觉让他怒火更盛,握紧了手中的棍棒,一步步向朱达逼近过去,只有把这个以残虐为乐的恶霸教训一顿,才能平息自己的怒火,才能救了这些可怜的难民,身后付宇还在苦劝,可孟田已经听不进去了。
“最起码是个老成人教的,尽管火大了,可还没有冲上来乱打,脚步也没乱。”朱达在对峙的时候,还有心思和身后的周青云聊天。
他这居高临下的点评让周围人脸色古怪,心说你这年纪又能练过几年,怎么就做出这种老把式的做派,家丁们还罢了,差人们彼此使眼色递小话,倒是有些想看朱达吃亏的架势。
朱达双手平端着木棍,随着对方的逼近向前迈步,他步伐和动作节奏要比孟田慢半拍,而且恰好慢在对方动作的间隙,这让孟田很不舒服。
空出来的场地不大,朱达迈出第三步的时候,孟田已经忍不住了,怒喝一声,向朱达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