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翼立在原地,半晌才转过头来,冷声道:“走吧。”
秦惊羽暗自好笑,故作无辜道:“天京城太大了,我以往都是坐马车出行的,从来没步行过……”
银翼面无表情吐出一句:“我背你。”
啥?这么好亲近?
秦惊羽微怔一下,又听他续道:“以前在北凉的时候,我有一回背了一头大野猪,至少四百斤,走了一天一夜的山路,到集市上跟人换粮食……”
说完,瞟她一眼,走近过来。
这狼小子,拿她跟野猪相提并论……
“不用不用!”秦惊羽无奈摆下手,指向前方街口,“瞧,那边有车马,你去雇一辆来给我代步就成。”
银翼应声而去,没过一会,就见他带着一辆车悠悠回转。
秦惊羽正想赞他听话,定睛一看,竟是一辆简陋的驴车,毛驴瘦得不行,赶车的老头更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银翼,有没搞错,我可是当朝三皇子……”
秦惊羽揉着额头,不知当怎么说他才好,这个北凉山旮旯来的土老帽!
“这车便宜。”
银翼并无多话,直接把她抱上车去,自己则是跟车慢行。
“哎,你……”
秦惊羽没法,只好随他去。
老头怯怯看了眼银翼,拉开架势,边驾车边小心地问秦惊羽:“公子爷是要去哪里?”
秦惊羽看了下天色,随口道:“找个清静地方吃午饭。”
果然如她所想,驴车一路慢慢腾腾,比走路快不了多少,还不时引得行人注目指点,到了目的地,已是正午时分。
秦惊羽跳下车来:“车费是多少?”
老头搓着手,笑呵呵道:“十个钱。”
见那赶车老头衣着朴素,袖口还缝有补丁,秦惊羽直接递了一只银锭过去。
老头睁大了眼,摸了摸腰间,面有难色:“公子爷,小人今日刚开张,没找的。”
秦惊羽摆手道:“不用找了,就当是我今日包车的费用,你也去找地方吃饭,等下过来接我便是。”
老头喜出望外,连连鞠躬:“多谢公子爷,多谢公子爷!”
“劳动所得,不用谢。”
秦惊羽说着,看了看旁边的小饭庄,径直走了进去,银翼稍一迟疑,随即跟上。
饭庄不大,收拾得还算干净,难得的是,窗外杨柳依依,流水脉脉,水面上倒映着一弯拱桥,时至中午,桥上行人渐少,倒也清静。
秦惊羽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银翼也不客气,坐到她对面。
店内食客不多,一见银翼那双碧绿的眼眸,皆是小声议论,神情惊骇。
秦惊羽起初不觉,后来听得有人甚至用上“怪胎”、“妖人”一类的用词,顿时火冒三丈,哐当一声,险些将桌上的茶杯拍飞。
“少见多怪,一派胡言,信不信我叫人把你们扔到河里去?!”
众人见她虽然衣饰华贵,面上却稚气未脱,不由讥笑之声四起。
“小小年纪,也敢撂狠话?”
“得了吧,乳臭未干的小孩,回家吃奶去!”
“哈哈哈……”
银翼倏地站起,朝着其中笑声最大的那个年轻人走过去,平声问道:“你会水不?”
那人不明所以,怔怔点头。
银翼一把拎起他的衣领,拖至窗边,双手忽然发力,将其举过头顶,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际,闪电般从窗口抛出。
扑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岸边惊叫声迭起。
“哎——”
秦惊羽看傻了眼,老天,一句玩笑话,他竟然真的把人扔了下去!
这个狼小子,脾气火爆,胆大包天,比自己还能惹事折腾人,真是捡到宝了……
过了好一会,那人才满手污泥,露出水面,一路骂骂咧咧朝对岸游去。
经此剧变,店内哪里还有人敢说三道四,个个闭紧嘴巴,埋头吃饭。
银翼若无其事回到座位,见饭菜上来,端了碗就吃。
秦惊羽回过神来,夹了一大块肉到他碗里,以示鼓励:“够酷够帅,做得好。”
银翼抬头,看她一眼:“你不觉得我的眼睛颜色很奇怪吗?”
秦惊羽翻了个白眼:“奇怪什么,不就是个混血吗?”
之前自己就跟外公讨论过,猜他应该是北凉女子与过往胡夷商旅所生,所以才有一双碧色眼眸……
“你不害怕?”
秦惊羽往嘴里喂了一口菜,边嚼边含糊答道:“这样漂亮的眼睛,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害怕?”
见他举筷不动,面色怔愣,呵呵笑道:“是不是很感动啊?你还不愿跟我呢,告诉你,我这样见识卓绝海纳百川的主子,提着灯笼都难找!”
正说着,又听得外间一阵喧闹。
店中食客尽数站起,奔向窗边:“快看,有人要寻短见!”
下一瞬,少年的声音凄厉响起:“娘,娘,我错了,我错了!我会想办法的,你下来,你先下来好不好?”
这嗓音好生耳熟,像是……杨峥!
秦惊羽惊疑未定,抬眼望去,但见那拱桥上人影晃动,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名粗衣布裙的妇人脸色煞白,泪流满面,颤颤立在桥栏上,底下的少年死死抱着她的脚,大声哭泣。
没错,正是杨峥。
这愣头小子,到底做了什么缺德事,惹得他娘要投河自尽?
河风吹来,桥栏上的妇人被刮得身子倾斜,裙带飘飞。
杨峥哭得泣不成声,在他身后,一群年纪相仿的少年围拢过来,情真意切,声声相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