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郊区公路，车子渐渐驶入了那一成不变的城镇。

    夜色下，各种商铺、地摊小贩一路从街头排到街尾。卖夜宵的吆喝声、K歌迪厅的嘈杂声，此起彼伏荡漾在整条大街上。

    这是一个很小的城镇，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条街。她在此生长了二十多年，熟悉不仅是城镇的风貌，还有人们的面孔。算不得每一个都熟悉，但不时从车窗外晃过的一两张脸，已足以勾起她心中悲坏。

    历经千秋，唯有这二十余年，是她最幸福的时光。在这里，她有过童年的无忧无虑，年少时的懵懂与叛逆。长大后，对感情最纯粹的信念，还有一个曾全心全意去爱过的人。

    但当一切幸福，最终变成一场噩梦的时候。她迷茫了，退却了，她不敢去揭开真相的面纱，更不敢相信那些幸福都是假的，就连回来的勇气也都没了。

    一切往事、历历在目，恍如就在昨天……

    车子沿着大街慢慢行驶着，不多时，便稳稳的停在了一个宾馆门前。

    司机训练有素的熄火、拉手刹、与顾浩川几乎是同时下车，绕到一侧拉开车门。

    沐瑶儿呼吸一窒，心跳如擂鼓。

    见她迟迟没有动静，顾浩川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瑶儿。”他倾着身子，拭了拭她眼角的泪，“一切总有办法解决，泉也会没事的，你别再难过了。”

    是啊！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她覆在膝盖上的两只手，狠狠在上面掐了一把，勉强撑起笑容，看了看他。而后恨着一口气，一头钻出了车外。

    望着街道上来往的人们，沐瑶儿不自觉的摸了摸脸，触到一手纱布。心、反而安定了不少。她样子变了，左边脸颊还挂着一大块纱布，谁会知道她便是程曦。

    换位思考一下，谁又会去记住一个死人。搞不好，程曦这个名字，早已从那些人心里如烟飞逝。上天安排她回来，就是为了要提醒那些人。

    伴着一口自嘲的鼻息，她脸上掠过了一抹凄凉的笑。

    蓦的，顾浩川从背后扶过她的肩，轻声问到：“怎么了、伤口在疼吗？”

    沐奇也纠起了一张小脸，凑到跟前，上上下下的把她看了一个遍。

    “我很好。”沐瑶儿牵强的笑了笑。转而看向街道尽头，她目光微微一滞，说道：“你们先进去吧，我想自己去走走。”

    “这么晚了……”顾浩川不放心，可看她情绪委实低落得紧，不想扫了她的兴。他只好把后面反对的话，硬生生换成了一句，“那好、我陪你去。”

    “不用、我只想自己一个人。”沐瑶儿淡淡的应着，拨开扶在肩上的手，便朝街头走去。背对着一直往前走，嘴里还不忘给身后满面愕然的沐奇和顾浩川，留下一句：“你们去休息吧、不要跟着我。”

    话是那么说，可大半晚上的，她一个人去。加上还受了伤，完全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顾浩川和沐奇哪能放心，互窥一眼，便非常有默契的跟在了她后面。远远的，不靠近、也不去打扰。

    只是看着她落寞的背影，顾浩川不由心生疑云，喃喃的问道：“她、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沐奇耸了耸肩，同样一脸纳闷。

    顾浩川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沉寂片刻，沐奇忽地瞪大了双眼，掩嘴低呼：“难道这里就是……”

    它目露惊惶，望着前方的沐瑶儿，跳跃性极大的又冒了一句，“她回来了！”

    扰得顾浩川心头一阵发慌，忙追问道：“什么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猜错。”沐奇的眉心倏然打起了数个死结。

    知道顾浩川会往下问，它索性将心中所想照单托出，“姐姐在变成僵尸以前，曾在人界经历过一世。也是她生命中，唯一一次投胎为人的经历……和机会。她跟我说，在这一世短暂的时光里，她爱过一个人，很爱很爱那种，爱到可以不顾一切，可以为他去死。为了能跟他在一起，也是她、厚着脸皮主动去追的对方。结果没想到……最后真的死在了他手里。”

    它眼底晃过一抹凶光，龇牙愤恨道：“姐姐被封印了几千万年，对远古的记忆早就没了。如果说，心里还有无数个滴血的伤口，那其中一个最深、最痛的，就是这个人留下的。”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顾浩川的嗓音莫名有些沙哑。他从不知道，沐瑶儿还有过这样一段经历。更想像不出那会是怎样一个人，做了什么事，才能让她伤心至此。

    沐奇愤愤的磨了一阵牙，回道：“不知道，总之这个人该死，最好别让我看到。”

    顾浩川眉心紧蹙，没再说话。他好像有些明白了，明白沐瑶儿为什么会那么抵触另一段感情。

    是因为那些经历，太过沉重，太过惨痛，让她看透了一切。只是时至今日，她还会在意，会难过，是因为她还没放下过那个人吗？

    望向走走停停、不时低头垂泪的沐瑶儿，顾浩川目光暗了暗。

    一个卖熟食品的小食摊前，沐瑶儿逐下了步伐。

    摊位老板，是个身材偏胖的中年妇人，很热情，口才也颇好。三言两语的就将沐瑶儿，吸引着，坐到了摊位后方的小餐桌前。

    整个摊位是用雨棚搭建的，比较简易，不是特别宽敞。看样子生意还不错，另外还有了好几桌客人，也在其中喝酒聊天。

    沐瑶儿坐在角落处，低低的跟妇人说了些什么。

    妇人就乐呵呵的折身，去倒来了一杯水。而后跑到不远处的炉灶边，忙活开了。

    沐瑶儿则静悄悄的坐在矮凳上，微垂着脑袋。仿佛周围的人都消失了一般，只盯着地面发呆。不论在再怎么嘈杂，她都没有半点反应。

    直到妇人端着一盘接一盘的菜，摆上桌。她才动了动，拿起一双筷子，伸出了手。却停在半空迟迟不落，随后沉沉的将筷子放回桌上。只呆呆地、愣愣地、看着满桌热气腾腾的菜，又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