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石父并不是急于要赵叔带与褒姒做出决定放行与否,他要的是赵叔带即刻放行,请秦候前往齐国与东夷正面较量的战场上去,而面子上做出的却是对秦候的相帮。这件事情只有非常细微的差别,一念之间,每个人的想法就不同了。同样是面对一件事情,此刻的秦候也对虢石父的表现相当满意,而理由则和褒姒的满意相差甚远。
其实仔细想想,此事也不难理解,毕竟虢石父不比别的在朝官员,他是姬宫湦自登基上位以来一手捧起来的大臣,姬宫湦知道此人贪慕权势、不断敛财,却佯装对此事并不知晓,意在纵容虢石父如此下去,直到将整个九州大地之上所有的王侯将相都得罪了一个遍,姬宫湦才出面以一种强势的姿态站在虢石父的背后为他撑腰。
一旦没了姬宫湦这股背后的力量,虢石父就算是帮助秦候铲除了周王,辅佐秦候登基,鉴于虢石父以往的所作所为,届时为了给天下一个交代,虢石父还是只有死路一条。这个道理很容易想明白,虢石父是个聪明人,褒姒相信他不需要别人提点太多,此刻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褒洪德会和自己想到一个地方去。
为了保住虢石父这颗棋子的用处,此刻的褒姒不应该避嫌,反而应该招揽此人,才能令褒洪德生疑。姬宫湦曾经说过有两种人该死,该聪明的男人不聪明和该笨的女人不笨。人人都认为褒姒是个极端聪明的女人,这就是说,她绝不会做出蠢事,若是真的做出来了,人人也都会思索她这个愚蠢的行为是不是背后另有目的?
褒姒微微抿了抿唇,“一会儿你去前殿跑一趟,替我请虢石父晚上来琼台殿赴宴。”
“娘娘要请虢大人?”秀秀问道。
“是!”褒姒点了点头。
秀秀有些疑虑,但是始终没有将自己的疑虑说出口,只是说了声好,就告退了,前往前殿的方向走去,她又生怕自己被人撞见,小心翼翼的躲在前殿之后,看见散朝才敢跟上虢石父的步子,很长时间后才小声的叫道,“虢大人……”秀秀在虢石父背后叫他的声音很轻,虢石父以为自己听错了便没有在意,虽然顿了顿却仍旧继续走着。
“虢大人?”秀秀又叫了一声,虢石父这才顿住了步子,转过头看见秀秀,“原来是琼台殿的当红悉人,失敬失敬,怎么?叫老夫可是娘娘有什么吩咐?秀秀姑娘尽管直言!”
秀秀左右看了看,然后才上前一步小声的说道,“娘娘差我来告诉虢大人,晚上请到琼台殿赴宴。”
“赴宴?”虢石父一筹莫展,“所为何事?”
“不知道,”秀秀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四周以确保周围没有人,生怕琼台殿和虢石父交好的事情被别人给看去不合适,虢石父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这顿饭不那么好吃,“可以不去吗?”他也用同样的小声问秀秀。
秀秀仔细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只怕是……不行吧?”
“啊……”虢石父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那老夫就只好为难走这一趟了,赴宴什么的,吃饭就……算了吧?若是有什么差遣还请娘娘直说,要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还请娘娘大人大量,念在老夫带娘娘入宫一事上就不要再做计较了。”
“诶!”秀秀点了点头,挠了挠头。
虢石父转身继续朝前走去,秀秀在原地再次查探着周围是否有人,看见目力所及的地方没有一个人存在,心中便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立刻朝着琼台殿的方向跑去。她不知道的是,褒洪德因为不需要上朝,所以一直在殿外等待着秦候。而那么恰好的是,秀秀和虢石父的这段对话,尽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确定秀秀走远了,褒洪德才忽然坐起来,拨开了自己身上的这些杂草,口中叼着一直狗尾巴草,“呸”了一声将口中的杂草给吐掉了,站起身朝着酉阳宫的方向去了。
酉阳宫中,秦夫人来回的踱步,心中甚是紧张,如今将褒姒逼到了这个份儿上,总算是到了借九鼎的时候了,他们的目的是要让褒姒最终拒绝秦国发兵,可是若是褒姒同意了那也无所谓,秦国大可以拿着九鼎出发,走到一半然后说秦国军情告急再折回去。而刺杀大王的死士也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赢德甚至不惜重金收买军帐之中的伙夫,在大王的饭菜中下毒,双管齐下,相信姬宫湦根本就难逃此劫。
日后一旦姬宫湦殒命的消息传来,秦夫人立刻拿出自己的手谕,秦国则回撤以九鼎献给宜臼,再辅佐宜臼登基。并且也会因为此事而成为新朝廷中的第一功臣,凭借着自己的地位再铲除异己,越过宜臼的权利处理朝政,然后以谋后事。
此事的算盘已经打得完美异常了,现在只等着大王殒命的消息传来了。若是褒姒懂得读心之术,只怕是会惊讶的发现,此刻宫里的人竟然都在盼着姬宫湦这一去就不返了,这等险恶用心真是令人感觉一片寒凉。秦夫人的思绪被前来通报的悉人给拉了回来,转过头就已经看见褒洪德大步走了进来,面上不带一丝颜色的说了句,“参见娘娘。”
“褒大人来了?”秦夫人说道,“前殿不方便说话,不妨后面请吧?”
“是,”褒洪德点了点头,跟随着秦夫人朝着后方走去,到了后堂之内,秦夫人叫所有的悉人都下去了,合上了房门,挂上了门闩,门外的人想要进来只怕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秦夫人坐下拿起椅塌上的毯子盖在了自己身上,半卧半坐,眉眼盈盈的看着褒洪德,“刚才褒姒总算是做出了决定,明日请哥哥前往琼台殿拿九鼎吧。”
“她没说些别的?”褒洪德问道。
“没有,”秦夫人摇了摇头,“大概是被气得不轻吧,”她笑了出来,想起刚才在东宫之内的场景就觉得好笑,褒姒按说也不是第一日进宫了,怎么能对后宫的女人还有如此之多的指望?“原本想将整个后宫都拉下水,可惜没人买这个帐,大王能不能活着回来还另议,怎么能指望这些女人成什么气候?虽然有些残酷,不过……这就是现实。”
“另议,”褒洪德冷笑了一声,“此事就不用另议了,他回不来的!”
秦夫人心头一震看着褒洪德冷冰冰的面容,虽然知道褒洪德和赢德一定会这么做,可是真的听见这话从褒洪德的嘴中说出来的时候,秦夫人还是觉得有些震惊,她很长时间缓不过神来,褒洪德走上前一步蹲在椅塌之下捏住她的下巴问道,“怎么?心疼了?”
秦夫人看着褒洪德的眸子不说话,这个男人已经和当初截然不同了,从他辞官的那一日起,变得更加狠毒、阴险,她摇了摇头,用怜惜自己的声音说道,“他回来了又怎么样?回来了爱的不还不是我,明知褒姒野心不小,立了诏书,可是又如何?大王若是回来了,只怕又被她迷得……”她的眼中充斥着泪水摇了摇头。
“你以为那封诏书是为了保全你?”褒洪德看着秦夫人问道。
“什么意思?”秦夫人不解的反问道。
“那封诏书根本就是为了保全褒姒,宜臼是王子,就算是没有诏书也一样是顺位由他继承王位,宜臼和褒姒有仇,所以大王不得不牺牲褒姒母子的地位来保全他们二人的性命,你还真是天真的可以!”褒洪德给秦夫人分析道,秦夫人的眼睛大睁,瞳孔不断的收缩,不停的吸着气才能使自己不至于从这个发现中癫狂,“怎么可能?”
“说起来……”褒洪德转了个身坐在了地上,“你也跟了大王这么多年,为何你没有一个子嗣。若是有,咱们也就不必拉拢申后了,这也是个麻烦的女人!”
“我曾经坏过大王的孩子,”秦夫人的声音异常的哀怨,被褒洪德戳破了大王的用心之后,心更加的沉了,其实若是如今她有子嗣傍身,未必会和自己的哥哥铤而走险,“只可惜后来……那孩子没保住,我也不可能再怀有身孕了,”她说着冷笑了一声,褒洪德的手却微微抽动了一下,背对着秦夫人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微笑,“刚才我看见秀秀去找虢石父了。”
“哦?”秦夫人皱了皱眉头,“虢石父果然是个叛徒!”
“也不能这么说,”褒洪德摇了摇头,“当日告诉我虢石父是个叛徒的人,就是褒姒。听秀秀与虢石父的对话中,虢石父似乎是在提防褒姒杀他,只怕……”他顿了顿冷笑一声,“这是要离间虢石父与我们的关系,也保不齐日后褒姒会故技重施,离间我们的关系。”
“那你以为如何?”秦夫人问道。
“当日你不是要我娶虢石父的女儿吗?”褒洪德忽然问道。
“当日你不是不愿意吗?”秦夫人忽然坐直了身子,一手搂住了褒洪德脖子在他的耳畔问道,口中温热的气息吐在了褒洪德的耳廓之上令人浑身酥麻。
褒洪德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远方,怔怔的思考着什么事情,他握住秦夫人的手臂沉默了半晌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