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德文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之色,正要开口,身后的司马德宗突然发出了一阵含混不清的叫声,司马德文转过身,到了他的面前,蹲下,一边为他擦着口角边的涎水,一边轻轻地点头,似乎是在聆听着什么指示,何无忌勾了勾嘴角,向着一边的刘道规微微一笑,低声道“陛下的玉音,总是来得恰到时机。”
刘道规点了点头,也低声道“怕是陛下也不想在这伤心之地久居,想要早点回到建康,和皇后团聚了吧。”
正说话间,司马德文站起身,在他的身后,司马德宗又昏昏入睡,甚至转了个身,背对着这殿中的众臣们。司马德文看着何无忌,冷冷地说道上“何辅国,你说的很有道理,陛下也同意你的说法,不过,岭南的卢循,和谯纵的情况又不一样,他虽然以前也反叛朝廷,但这回算是戴罪立功,率领义民攻下了桓楚一党私相任命的伪广州,生擒伪刺史吴隐之,是有功于朝廷。”
何无忌的脸色微微一变,站起身,正色行礼道“大王,卢循不过是趁乱自立,绝不是忠义之举。吴隐之,还有同样被破城生擒的始兴相阮腆之,以前在大晋朝时就是以忠良耿直著称的清官,好官。虽然一时接受了伪楚的官职,但并未助桓氏作恶,卢循不过是以此作为自己起兵的借口而已,想要骗取朝廷的信任,大王可千万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迷惑啊,现在的天师道妖贼,可是比谯纵,甚至比桓振更危险的敌人。”
司马德文的脸色一沉,沉声道“何辅国,我知道你们和天师道作战多年,仇怨极深,所以必欲除之而后快,但你们都不仅是建义的功臣,更是国家的栋梁,应该明白,国事为重,不可以私怨而废公事。”
何无忌正色道“正是因为以国事为重,所以才要明白谁才是最危险的敌人,大晋朝廷不是没给过妖贼改过自新的机会,桓玄篡逆入京之前,曾经招安过卢循和徐道覆,可他们得到喘息之后,又再次在临海郡反叛,惹得朝廷再次消耗了大量的人力军力和物资才把他们赶下海,现在他们在海上游荡一年之后,又趁机攻取岭南之地,绝不是出于对朝廷的忠义啊。”
司马德文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了,天师道之乱是怎么来的,没有人比我更懂,当年司马道子,司马元显父子大权独揽,起了不臣野心,想要征调三吴之地的庄客佃农为军,还诱杀天师道的前任教主孙泰等人,这才激起天师道的复仇,之后战事连年,仇怨日深。北府军在平叛过程中虽然立下大功,但在吴地烧杀抢掠,祸害百姓,吴地百姓畏惧你们,胜过天师道。可以说,天师道之所以有这么多百姓跟随,一多半,是你们北府军的功劳,何将军,本王的话,你同意否”
何无忌长叹一声,说道“那一来是因为北府军将士多有同袍死于天师道之手,事后迁怒支持他们的百姓,二来,也是因为前任北府军大帅刘鹰扬治军不严,朝廷又缺粮饷,所以他就纵兵掳掠,自从刘镇军执掌北府以来,情况就”
司马德文冷笑道“北府军不是谁的北府军,不能说刘牢之的不是北府军,刘裕的才是,就算是刘裕,他不也没有消灭天师道吗两次都只是赶他们下海,而不追击,前些年,那些参你们北府军养寇自重,故意让天师道坐大的奏折,可是为数不少啊,孤看的都烦了”
这下连刘道规也坐不住了,起身行礼,正色道“大王,家兄从未有养寇自重之心,他为了平叛,伤痕累累,几次差点战死沙场,此事天下皆知,天师道妖贼多是吴地渔夫,操舟下海,如履平地,北府军虽然陆上无敌,但没有战舰,无法拦截他们登船远遁,那些所谓养寇自重的提法,都是恶毒之极的谣言,我北府将士对朝廷赤胆忠心,天日可鉴,请陛下和大王明查”
这下,从刘毅到所有在场的北府军将校,大殿之中,一多半人都站起来,正式行起军礼“请陛下和大王明查。”
司马德文眼珠子一转,他刚才随口一说,也没有料到会引起北府军将士的如此同仇敌忾,转而笑道“其实,刘镇军,还有各位北府将士的忠心,陛下和孤又怎么会不知若不是忠义之士,怎么会建义京口,重造大晋呢刚才孤所说的那些奏折,多是桓玄指使其党羽上书诬陷刘镇军和北府将士,企图离间我们君臣之情,这点,陛下早就识破了。何辅国,请不要误会孤的意思。”
何无忌神色稍缓,周围众将也都重新坐下,何无忌看了刘毅一眼,刘毅却是仍然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何无忌咬了咬牙,再次行礼道“陛下,大王,臣以为,谯纵不过是毛贼,随时可以消灭,桓振现在潜伏逃蹿,一时间也难以查到,只有这岭南的天师道妖贼,是心腹大患,若是让他们在岭南站住脚,大肆发展信徒,以后想要再征讨,可就难上加难了,臣请命率两万精兵,即刻出征,将天师道妖贼讨平,收复岭南,以报陛下”
刘道规也紧跟着行礼道“臣愿随何辅国一起前往,共讨妖贼”
司马德文看向了刘毅“那么,刘冠军也是这个意思吗”
刘毅面不改色,平静地说道“臣的态度,刚才就表达得明确,现在的情况,陛下还驾建康,重整朝廷,才是头等大事,无论是桓振,谯纵,还是天师道,都不如此事重要。对于桓振,要加紧派本地兵马追捕,对于谯纵,要等消灭了桓振之后,再从荆州募兵讨伐,至于对卢循等人,眼下宜暂时安抚,岭南地广人稀,疫病横行,让他暂时呆在那里也掀不起什么浪,陛下,臣请奏折,您早日起驾回宫,重归都城,才是国之幸事,天下百姓之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