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号令以金鼓之声,糺军与汉军有所不同,军号就是命令,听到呜呜的牛角号声,刚刚被张弘范刺激的热血上涌的耶剌都糺战士们,现出的不是惊慌之色,反是一个个脸上露出极度兴奋表情,甚至有人抱拳默祷,感激佛祖如此灵验,真真做到了有求必应。
大多数的糺军士卒没功夫去感谢佛祖,眼看着远处影影绰绰似乎有大队敌人冲过来,纷纷跳上战马,张弓持刀冲杀过去,在他们看来,那些来袭的不是敌人,是一堆堆宝刀钢甲,是成山的盐巴。
见到糺军如此杂乱的抢着出战,张弘范大急,冲着不远的葛家奴厉声喝道:“不能乱,留下五百人守住浮桥,其余人分成两队应战。”
葛家奴脸上一僵,迟疑的看向一侧的刘楚材,见其微微点头,这才返身回去下令。
看到这一幕,张弘范心中又生出极度不快,无奈刘楚材的资历太老,又是韩璐羽信重的老臣,不得不将心中酸酸感觉压下,索性跳上一匹战马,两腿一夹猛地向前冲出。
看到张弘范上阵,那些来自汴京的护卫忙不迭的从周围找马跳上,可惜这些人的马术本来就较糺军差了些许,此时又不是自家战马,手忙脚乱间着实出了些笑话。
周遭都是奉命留守的糺军士卒,本来心头就因为没了人头砍而不快,这时见到护卫们的洋相,索性大声哄笑起来,见心头怨气发泄出来。
张弘范却不管这些,当头冲出了糺军营地,这才想起自己的兵器刚刚赏赐给了撒八,在马上寻摸一圈,也不知他夺了谁家的战马,弯刀,长弓一应俱全,马鞍后还有两袋箭矢。看着这些兵器,心中大定的他,抽出长弓,在手上扣了三支箭,一门心思追逐早先跑出去的糺军。
这些糺军不愧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战士,仅仅这一阵功夫,就已经跑出去数十步。对面影影绰绰的敌人发觉自己的偷袭失败,索性放开行藏,胡乱叫嚷着冲上来。
月色下,两军间的距离飞快缩短,陡然,一声鸣镝响起,糺军士卒根本不必去看,立时向着鸣镝飞去方向放出箭矢,数百支箭矢一起飞出,无论鸣镝的目标如何躲避,眨眼间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
糺军马队速度稍稍迟滞,张弘范乘着机会紧催几下追了上去,正融入糺军马队中,忽听身侧又是一道鸣镝声响起,晓得是糺军夜战的绝技,一队战士中间有数人手持鸣镝,专以对手人多处发射,其余众军不论所在何地,皆以鸣镝响声所在射箭,每每能获得巨大战绩。张弘范不敢怠慢,手上早已扣住的箭矢随之射出去,黑夜中看到是否射中,只听到对面敌丛中响起几声惨叫。
两军对阵,堪堪射出两箭,距离就拉近到不足二十步,糺军们纷纷弃了长弓,抽出弯刀,微伏马上,弯刀平举,嚎叫着冲上前去。
张弘范也是一样,不过急切间,他还是用余光看了看刚才射出鸣镝之人,这一看微微吃惊,竟是刚才与他对战的撒八,小孩子脸上此时没了腼腆表情,全无表情的伏在马背,手举张弘范赐予的倭刀,口中发出类似狼嚎的叫声。
不等张弘范感叹,只感觉对面马蹄声愈加清晰,一个女真人举着弯刀冲了过来。
两马对冲,微微错开马头,呼啸着从身边跑过都是转瞬间的事情。就在这个瞬间,张弘范只感觉刚刚还是微颤的手臂,一下变得僵硬,咚咚乱跳的心头也好像没了动静,眼中本是模糊不清的女真斥候,逐渐变得清晰,甚至连五官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那名斥候乍见一名身着华丽大氅的玉面朱唇汉人少年,先是一愣,随即露出狰狞的笑容,在他想来,一个汉家小孩子,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故而身子微微抬起,手上的弯刀也是微微翻起,刀锋错开正面,他要活擒这个身着华丽的汉家少年郎。
就在两马错蹬的瞬间,张弘范的身影一下从女真斥候眼中滑出,就在他一愣的功夫,脖子一凉,接着全身的力气一起从脖子上喷出,整个人再也无法操纵坐骑,软软的滑落下去,任由坐骑拖着身体在草原上奔驰。
从马侧重新坐起,张弘范没有功夫去欣赏自己的战果,眼前又是一名女真斥候冲过来。再无刚刚全身僵硬的状态,他一下想起了韩承宪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胜负只在一瞬间,敌人狠,你要比他们更狠,敌人玩命,你必须索性连命都不要,只有完全忽视自己生命的人,才能从两军肉搏中活下来,否则,我只有替你去收尸了。”
忽视生命么,张弘范嘴角出现一个了然的笑容,笑得太大,竟是将一口整齐的牙齿露了出来,经月光一照变得惨白无比。
对面的女真斥候见到这副好牙口,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草原上的狼牙。就在他有些分神功夫,只见张弘范猛地挺直了身子,笔直的对冲过来。
这个女真斥候已经见到刚刚张弘范如何杀掉自己的同袍,早在提防他再次马背藏身的偷袭,突然看到如此不要命的打法,并未惊讶,而是狞笑起来,手上弯刀平举横着扫过来,你要死那太好了。
张弘范双眼盯着女真斥候,对近到面前的弯刀视若未见,这一幕看到刚刚赶来的护卫眼中,立时大声鼓噪起来,更有两个胆小急忙闭眼,俱是觉着张弘范有死无活。
毕竟是出自大郑军人世家,就在弯刀带来的冰寒杀气临体一刻,张弘范手上的弯刀划过一个诡异的弧线,轻巧的磕开对手的兵器,而后刀锋不停,沿着弧线飞快的从对手脖颈划过。
那女真斥候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上弯刀,再努力低头想要看清自己的的伤口,无奈身上的力气飞速溜走,低头的动作直接变成了翻身跌下战马。
就在张弘范砍死第二个女真斥候之后,就觉着眼前一松,竟是冲出了女真人的马队,眼前只是一群狂奔的战马,马上缚着一个个草人。
“不好!”大叫一声的张弘范立即感觉不妙,整队女真人不过两百多,而糺军仅在潢河北岸就有一千多战兵,女真人如何敢发动奇袭。同时脑中飞转,马上想到了这些女真人的目的。
猛地掉转马头,不管那些正笑盈盈割取人头的糺军士卒,张弘范冲着有些懊悔的撒八大叫:“通通回去,敌人在南岸!”
刚刚撒八落后张弘范一个马身,孰料这点差距,竟然令“身着华丽衣裳的汉人大人”砍了两个脑袋,而撒八自己竟是一个都没捞到。心中懊悔之极的时候,听到汉人大人的叫喊,惊喜之色脱口而出:“还有脑袋砍?”
张弘范没有搭理撒八,飞快从其身旁而过,驰向不远处的糺军营地,在潢河南岸的营地中,已经是胡乱成一团。
心急火燎的跨过浮桥,迎面是刘楚材的亲兵卫队,张弘范顾不得客气,几步抢到刘楚材身侧:“刘公,大军情势如何?”
见到张弘范狐狸大氅上溅出的鲜血,刘楚材先是一惊,而后才缓声道:“托大帅洪福,女真人用八百余人试图冲击大军营地,已经被我军尽数逐出,现在苏木典糺正在追击。”
原来,就在张弘范出击北岸女真斥候时候,一队足有八百多人的女真斥候兜头杀入南岸的糺军营地。糺军出征,每人都有三五匹马,白日里带在身边,夜晚也是拴在宿处左近方便照料,故而大军虽然只有万人,营地却是大的出奇,放在汉军的营制,那是足以容纳十万人了。而且这还是没有带上牛羊牲口与营帐,更没有随军的健妇,如果带着一应装备,整个大营还要再分散些。
糺军宿营时候更是很少挖掘壕沟,好在因为受到汉家传统影响,勉强埋设了一些鹿角,不过今晚并不是鹿角建功,女真人都是骑兵斥候,早在悄悄靠近大营时候,就已经有惊醒的糺军士卒发现,故而北面乱起,南面的女真人想要乘乱突入大营,却是没有得逞。
经过俘虏女真人交代,这些斥候本来是想偷袭糺军后勤牲口,要乘乱将牲口队尽数驱散,外带烧毁一些干草帐篷,以图迟滞糺军步伐,孰料在大军身侧跟了半日也没发现牲口群,这才不得不冒险制造混乱。至于被抓的女真人,都是想抢走几匹战马时候,被糺军用绳套抓住。
女真被是辽东大地半渔猎半农耕的民族,要说找山猪狗熊什么的,族中多的是,要说起牛羊马匹,可就是少的可怜了,甚至连南面的汉人都不如,汉人好歹还可以用铁器盐巴去换马匹,女真人自己的盐铁茶叶都需要从汉人那里换来,哪有余力去换取太多的战马。
故而,这些女真斥候看到这几万战马,要说不心动是假的,一时冲动想夺走几匹,却被糺军抓了个活的。
张弘范招来几名女真斥候,问的明白,一千多人的女真人,并不是统属一方,其中大部是属于赤盏合喜,余下少部分才是陀满胡土门的人,不到二百多,而留下偷马的也多是陀满胡土门的属下。
挥手将女真斥候带下去,张弘范转头对中军下令:“将苏木典糺叫回来吧,夜太黑,追远了会出意外,”而后转头对刘楚材道:“刘老相公,这些女真斥候如此丧心病狂,想来临潢府已经到了最关键时节,不然他们不会拼着损耗最精锐的斥候队来迟滞大军。我意明日清晨卯时出兵,老相公意下如何?”(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