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借着出外巡狩四方为名秘密前往陕西镇压叛乱的郑国右丞相方子谦也回到了中都,不仅如此,郑国右丞相大人还带回了夏国派遣过来的贺登基使王立之。
对于这位夏国使者在郑帝韩璐羽登基半年后才姗姗前来“朝贺”的行为,郑国上下采取了几乎于无视的态度,将这位夏国使者带到中都的右丞相大人,也不过是将他一个人扔在驿馆而已,待到礼部官员过来问话,那是夏国使者在中都逗留足足半月后的事情了。而那礼部竟是派来了一名从七品的主事前来探问。说是探问,实际不过是看看这位使者大人有无怨言而已。
夏国的使者哪里敢多说什么,一番例行公事似的对话后,王立之悄悄自袖中摸出一个珠圆玉润的东珠,塞入了郑国礼部官员的手中,同时压低声音道,“请问大人,不知陛下何时能接见下臣?”虽然这位夏国的“贺登基使”王立之在夏国之内官居三品,但是见了郑国这位从七品的小小主事,仍然不敢托大,低声下气的叫着“大人”。
那郑国礼部的官员眉头一皱,面色十分难看的将东珠塞了回来,凛然道,“此事由朝廷决定,鄙人位卑职低,如何能晓得?还请贵使直接拜访尚书大人询问好了。”
他这番话将王立之憋的要死,夏国使者心中暗骂,要是能找到郑国礼部尚书元好问,我还会走你的门路么?不过,他的脑子也清醒了下,知晓这种急病乱投医是使不得了,可是,能抓住一个郑国官员来询问下外边局势的机会,他如何能放过?王立之急忙抓住那郑国官员的衣袖,强行将东主塞了回去,脸上挤出笑容道,“大人,大人,还请大人指教,下臣如何才能找到元尚书?”
那郑国礼部官员捏捏手中的珠子,有些迟疑的低声道,“说实话,元尚书最近并不想见你,贵使若是无事,就是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无妨。”说罢,他起身对夏国使者拱拱手,急忙离开了驿馆。
那夏国使者听了这话,心中一凉,郑国官员说这种话,不是摆明告诉他,最近一段时间内,郑国朝廷都不会接见他么?那他这名“贺登基使”来到郑国还有什么意思?但是,依附大国是夏国早在辽宋对峙时代就定下的国策,辽宋夏三国鼎立的时候,夏国依附辽国,金代辽战争中,夏国救援辽国失利后,立刻派出使者朝贺金国,得到了金国的册封,也保持了金宋夏三国的鼎立局面。如今,郑国代金,虽然夏国观望了一阵子,可是在得出金国大势已去的结论后,又立刻派人过来向郑国朝贺。谁知,郑国对于夏国的态度显然并不满意,竟是将使者晾在驿馆,理都不理。
其实,说实话,这段时间,郑国的礼部忙的要死,还真的没有时间过来搭理那个不大识相的夏国派来的使者。至于郑国礼部在忙些什么,夏国的使者也是上街打听后才知道的,原来,就在这段时间,南朝宋国第一笔岁币通过运河押送到了中都。这笔岁币,是孟经在搜刮了南朝的大户、商贾以及临安城内的那些逆官家产后,好容易拼凑出来的。
钱一百万缗,银一百万两,帛一百万匹。总价值在制钱三百万缗的岁币,被宋国用数百支运河货船送到了此时郑国的国都中都。户部的府库内,身为中枢执宰的右丞相方子谦在户部尚书刘楚材和礼部尚书元好问的陪同下检视着南朝的岁币。看着包括了从宋国高宗绍兴年间到最近的靖中年间,所有南朝年号的制钱,仔细监视下,郑国右丞相大人甚至还看到了几枚“熙宁”、“元佑”、“政和”这样北宋时期的值钱。再看看成色十分不均的锭银,又瞧瞧新旧皆有的绢帛,方子谦的脸上阴沉起来。
一边负责押送岁币到达中都的宋国三司使邓若水看到方子谦脸色不善,急忙站过来解释道,“还请大人息怒,这里的岁币实在已经是我家王爷竭尽全力才凑出来,以南朝而今千疮百孔、百业凋敝,这三百万岁币……”说着,他挺直身子,却又无奈的道,“已是南朝国库的全部了。”
虽然对宋国用这些破烂货来充作岁币极为不满,但是郑国右丞相大人从自己手下的情报中,也证实了邓若水的话并没有错,经过几次权臣谋乱,宋国的朝廷能存在下来便已经是奇迹了,如何还能保证百姓不受战火影响?虽然郑损统制南朝时有了难得的十余年的安稳时期,可是郑损这个地方军阀起家的权臣,只知道扩军打压对手,对于修理内政根本不在行,那十余年的平稳时间宋国百姓也没有得到任何休养生息,反是被郑损手下的兵将盘剥的一贫如洗。好容易孟珙打败李全,可是孟家又失去了经营许久的荆襄两路和两淮,再加上被郑国至今强占的西川四路,给孟经这位新任宋国陈王留下的是南朝赤地千里、民怨沸腾、暴乱不断的国土。让孟经在这样一片国土上搜刮出三百万的岁币,实在是难为他了。
叹口气,郑国右丞相大人转身对那位南朝三司使道,“也罢,这次的岁币就如此处理了。但是……”说话,他语中带出寒气,“但是,明年的岁币不允许你们如此滥竽充数。”
看着宋国的使者唯唯诺诺退下,郑国右丞相大人对元好问和刘楚材两人道,“今次就这样放过他们吧,估计着南朝的家底都在这里了,陛下那里我去禀报。元大人,就劳烦你好好接待这位南朝的使者。”
拱手应允后,元好问迟疑下,并不起身,仍是拱手道,“大人,不知那个夏国使者如何处置?那人可是来了二十几天了。”
微微皱眉,郑国右丞相计算下日子,“先不管他,让他继续在驿馆住着吧,只要看住他都和朝中哪位大臣来往就好,其他的我来处理。”
看着再无自己的事情,元好问知趣的向方子谦告别而去。漫步走出户部库房,郑国右丞相好似随意闲聊般和刘楚材道,“晋卿先生,不知先生对于北方边事有何看法?”
郑国代金而立,原本金国上京路和咸平路的两个女真大臣自是不干,他们立刻掀起金国的大旗,声言决不承认郑国,己方才是金国正朔,不过,找谁出来作皇帝却让陀满胡土门和赤盏合喜两人产生了争执,至今没有推举出一名双方都能接受的金国皇帝人选来。不过,对于与他们二人接壤的郑国边防诸州城府县,他们倒是出奇的一致:陀满胡土门从咸平路出兵东京辽阳府,赤盏合喜从上京路出兵东北路招讨司。二者自知兵马不如郑国训练已久的精兵悍将,于是采取了当年蒙古游骑四出,数百、千余人一股,到处袭扰的策略,一时间将郑国东北边防上搞得狼烟四起烽火不断。
好在东京留守张君佐这些年没有闲着,手下兵马经略辽阳这个苦寒之地,一早习惯了辽东的天气,对于陀满胡土门的招数来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加之在边防各村寨大建坞堡山寨,其中立有烽火狼烟,若是金国骑兵来攻,周遭的百姓立刻躲入了这些坞堡山寨据守,再点起狼烟烽火,不出一时三刻,就有援兵到来,若金兵不知好歹继续围攻,则内外结合,将这股金兵吃掉。如此一来,着实令陀满胡土门吃了几次闷亏,也让此人的气焰降低不少。
不过,在郑国的东北路招讨司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东北路招讨司原本隶属高德玉管辖,自从高德玉病逝,此地一时没有找到合适将领继任,也就将此地暂时搁置起来。如今,赤盏合喜从上京路出兵这样一闹,虽然当地的副使和各内附部落齐心顶住了进攻,却因为没有周边各地的协同,损失很大,完全没有东京路般应对自如。
这些情况,身为户部尚书的刘楚材,在日常钱粮调配中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此时方子谦问起,看似闲聊,不过这位智计过人的契丹大臣心中也暗自小心起来,思考了一阵,才慢声道,“东京之地,有张君佐坐镇,可保无碍,陀满胡土门不过一跳梁小丑,他日国朝大军兵锋指向辽东之时,便是陀满胡土门授首之日。东北路招讨司的问题么……”说着他看了眼方子谦,“东北路招讨司的问题不是兵马不够强健,而是缺少一个可以主事的大将。东北路招讨司辖地,与蒙古和女真接壤,若无一上将坐镇,只怕拖延时日,令蒙古鞑子知晓了虚实,那时蒙古也会过来插上一脚,而我朝北方边防就会从那里断裂开来。那时,我朝将穷于应对北方胡虏的袭扰。”
虽然刘楚材将后果说的十分严重,甚至可以让人想到耸人听闻这个词,却没有看到方子谦的脸上有任何不快。郑国右丞相大人站在户部衙门的正门处,面向那高耸的门楼看了好一阵,才转身搀着刘楚材的身子道,“晋卿先生,上车,与我一同进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