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史天倪踹走,又亲笔写好报送朝廷的奏章,附上李坛的人头,吩咐手下快马送入中都后,韩璐羽刚要再睡上一个回笼觉,一个亲兵便急匆匆的闯入了他的卧室,而正在换衣的南京路副统军大人,气的大骂一句,“滚出去,在门口答话。”
那亲兵一进门就看到了副统军大人赤裸着上身的样子,知道不好,急忙将头一低,快步退出房间,小心的把门关好,在门外高声禀报,“报大人,鲁南红袄贼,在匪首彭义斌的率领下,出动大军十万向此处杀来,现在已经距离磨旗山不足百里。”
“哗啦”一声,卧室的大门被猛的拉开,韩璐羽就那么衣冠不整的出现在门口,他不顾自己的形象,一把抓住亲兵的衣襟,大声道,“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亲兵重复一次,韩璐羽这才松开亲兵,稍加思索,便道,“传令,探马严密监视彭义斌部的举动,命令所有兵士加强戒备,立刻击鼓聚将。”亲兵领命而去,副统军大人也不再注重什么仪态,就任房门那样开着,他自己匆匆穿戴好铠甲,往前面聚义厅行去。
当韩璐羽来到聚义厅时,亲兵敲打的聚将鼓还在“咚咚”作响,不断有手下将官急匆匆的跑入聚义厅内。由于军队大幅扩张,原先的军官已然不足,是以韩璐羽又临时提升了许多南京路出来的老人,充任各部的百户、千户,再依战功,提升了几个万户,才勉强补足军官的缺额。
但是,这样的作法,也只是临时措施,完全不熟悉手下的军官,带领一批刚刚投效、并未完全归心的士兵,其战斗力可想而知,只要在行进之中,不发生扰民、开小差的事情,韩璐羽就要偷笑了,上战场打仗完全是奢谈。正是因为此时情况的复杂,南京路副统军大人才会对彭义斌大军的突然杀到如此慌张。
二百个弹指的聚将鼓敲过,韩璐羽看看聚义厅中的部将,没有一个缺席,他满意的点点头,坐在虎皮交椅上,神色如常的说道,“今天得到消息,彭义斌这个家伙竟然也要来凑个热闹,距离我们这个磨旗山已经不足百里,你们说说看,是不是一鼓作气,将他也吃掉,让我们再添上些功劳。”
“好啊,”史天祥第一个站出来,赞同的叫道,“山东两股红袄,如果尽数被大人剿灭,不单大人高升指日可待,就是我们,也可以换个位子坐坐了,你们说,是不是?”最后一句,他是站在聚义厅中央,对着一众同僚们说的。
“嗯,对,有理,大人,我们现在兵强马壮,弟兄们士气正旺,我们正应该乘着这个势头,剿灭红袄,这样一来,为祸山东十余年的红袄便全部被大帅剿灭,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不少部将还是十分赞同史天祥的观点。
可是,刚刚从韩璐羽处得到好处,也感到了上司的重用与信任的史天倪此时却神情紧张,他看着史天祥这个族中兄弟,暗自摇头,又偷眼瞧瞧上边的韩璐羽,生怕年轻的副统军大人真的如其自己所说一般,要乘这个机会一举攻灭彭义斌,那样一来,只怕韩璐羽的仕途也就走到头了,而他史天倪能否在下个上司麾下继续如此得意,殊难预料啊。
“还好,”当史天倪看到韩璐羽的神色时,一颗高高悬起的心算是放了下来。此时的韩璐羽,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决不是一个高兴的神色,更不会是为现在下面这人高声邀战的部将们而欣慰。如此一来,史天倪反而转过心神,开始为自己正在高谈阔论的族兄而担心起来,生怕史天祥一个不小心触怒了韩璐羽,引来什么祸端。
不过,韩璐羽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他既然允许那些个部将们说话,便根本没有治罪的想法。作为决策人,他在主战部将没了声音后,才慢吞吞的道,“还有什么意见么?都说完了?”
史天倪看看四周,没有一个人想站出来,这个时候,聚义厅上所有人都看得出,韩璐羽对刚刚主战将领们的发言并不满意,部将们吃不准韩璐羽的想法,一些新近投降过来的将领更是不愿轻易表态,一下子,聚义厅内竟然冷场了。
史天倪为了挽回刚刚史天祥的影响,走到大厅中央,对上座的韩璐羽躬身施礼后,才平缓的说道,“大帅,末将不同意出兵。”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韩璐羽点点头,笑着道,“和甫,说出理由来。”
见韩璐羽果然没有生气,反而和颜悦色的问话,史天倪才完全放下心来,大胆的说道,“大人,天倪认为,我军有三不可战,我军仅仅知晓彭贼拥兵十万而来,却不知其底细,敌情不明,此一不可战;”
“我军内部,虽有十余万众,却多为新附之军,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军心不稳,人心不归,贸然用这些人去攻打彭贼所部,恐怕会令军心生出变端,届时变生肘腋,大人先前剿灭李全贼部之功,将尽付东流,此二不可战;”
“彭贼纵横山东两路多年,山势走向、河川溪流皆熟记于心,而我军远自南京而来,实乃客军,不通地理,以客击主,胜之不易,此乃三不可战也。”言毕,史天倪躬身施礼,礼毕却不起身。
众将也不是蠢材,正确的说,韩璐羽手下不会有蠢材,他们刚刚只是一时被功利所迷,现在听完史天倪的话,恍如浑身上下好像被水浸透般,通体冰冷,刚刚的求战热情,完全消失不见。
韩璐羽仍是那副淡淡的笑容,问道,“如此,以和甫所见,应如何退兵?”
史天倪对答道,“无他,守。我军此次击李全,准备充足,仅是粮食一项,磨旗山内的存粮,便足够全军及所获百姓吃上半年,同时初春缺粮时节,而彭贼远道匆匆而来,相信军粮也不足备,我军大可守住磨旗山各要道,再以手令调业已转回南京路的骑兵重回山东,切断彭贼粮道,不出旬日,彭贼必然撤军。”
“好,”韩璐羽豁然而起,走下台阶,双手扶起史天倪,拉着他的手对诸将道,“和甫进言献策有功,记头功一次,赏绸缎二十匹。”看看那些惭愧的部将,韩璐羽笑着道,“你们以后多学学和甫,遇事动动脑子,要是你们也能有好计策献上,无论是否施行,我韩璐羽都不会吝惜那些赏赐的。”
诸将轰然应允,俯身施礼,正要下去准备,之间一个探子纵马直到聚义厅门外,匆匆跑进大厅内,跪下施礼道,“报大帅,紧急军情,红袄彭义斌所部,突然止住行军,不再前进。”
“哦?”厅内所有人相互望望,很是奇怪,就在他们想要说话的时候,又是一个探子冲上聚义厅,跪在韩璐羽身前,汇报道,“报大帅,彭义斌所部十万人马,已经开始调转方向,撤军而去。”
“什么?”这下,所有人都惊讶了,这个彭义斌,如此兴师动众的出动大军,千里疾行,不会就是为了在磨旗山前打个转。但是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虎头蛇尾的撤军而去呢?
“和甫,你来分析看看,这彭义斌出兵,到底是为了什么?”已经坐回虎皮交椅的韩璐羽问道。
“这个……”史天倪思索一阵,才回道,“末将猜测,彭义斌这次出兵,完全是为了救援李全的红袄军。”
“不会吧,”史天祥和史天倪是族兄弟。说起话来没有什么顾忌,他站出来说道,“彭义斌的老上司刘二祖就是死在李全的手中,彭义斌会出兵救援李全?这个太离谱了吧,要说彭义斌是来趁火打劫的,还差不多。”
史天倪看着自己的族兄,没有多说话,笑笑吐出四个字,“唇亡齿寒。”
韩璐羽一拍巴掌,“对,就是这个唇亡齿寒,他彭义斌来救援李全,完全是想要继续维持山东红袄的犄角局面,现在李全迅速灭亡,彭义斌看到再强行与我军作战,完全得不到什么好处,甚至可能将全部军队扔在这里,便果断撤军而去。”说着,南京路副统军大人抚着大腿道,“彭义斌此人,很有见识啊。”
“大人所言极是,那我们应该如何?”作为降将的张荣不好在剿灭红袄军的问题上多说话,这是见彭义斌率领的鲁南红袄已经退去,他才站出来问道。
“还能如何,”韩璐羽苦笑,“磨旗山毕竟不是我的家,当然要撤兵回南京了。”
“那……山上的百姓呢?”张荣犹豫一下,才小心的问道。
“他们不是百姓。”韩璐羽此话一出,让那些红袄降将心中一颤,几乎就要跪下来,但是副统军大人下面的话,却转了一个极大的弯子,“这些人,如今是我南京路兵马的家属,自然要随南京路的兵马而走,难道让他们留在这赤地千里的山东么?”
“那么……”张荣既然已经出头,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到底,“那么,大人,这些人当中,有些是死去的红袄军士卒军佐的家属,她们的男人已经不在了。”
韩璐羽把手一摆,站起身高声凛然道,“我韩璐羽来剿匪,是为了让百姓过得更好,不是为了让百姓冻饿而死,既然这些人的男人已经死了,她们便失去了主心骨,更没了生活的依靠,要是我们不管他们,难道要这些孤儿寡母困死道边么?带上,不许有一个百姓遗落在这里,我要将所有百姓安全的带回南京,在那里我还会分出土地让他们耕种,要是那些寡妇有相中的人,大可嫁过去。”
“谢……谢……谢大人……”张荣到底与这些红袄军家属有感情,此时听到韩璐羽如此体恤百姓,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泪如雨下,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那些红袄降将也万分感激,纷纷跪倒,向韩璐羽磕头谢恩。
韩璐羽急忙走下来,双手扶起上了年纪的张荣,口中还不住的说道,“老将军请起,老将军请起,璐羽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而已,怎么能担待的起老将军如此大礼。”将张荣扶起后,他环视聚义厅内众人,大声道,“以后,只要是在我韩璐羽治下,就决不允许有一个百姓受冻挨饿,我韩璐羽的手下士兵,就决不会有任何弟兄的家中,出现吃不上饭的情况。”
“万岁!”这些话,不单单被众将听到,那些个守卫在聚义厅之外的兵士们也听得清清楚楚,无论是追随韩璐羽从南京路出征的兵士,还是新近归附的军卒,此时心中俱是激动万分,不自觉之间高声呼喊着,以表达对这位青年将军的忠心拥护,这声音,传出好远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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