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外城城墙被荆州军以霹雳车轰塌数处之后,位于外城和内城城墙之间的曹军霹雳车,也便失去了遮蔽,损伤逐渐增多。
不过荆州军却始终未曾出动步卒,向外城发起进攻。然而霹雳车攻势却始终未停,到了傍晚时分,仍然不断向城内抛射石弹。
外城城墙在如此猛烈的持续轰击下,不断崩塌,首先是西门城门,紧接着南门和东门的城门都相继垮塌。护城河因大量碎石泥土而阻塞,已失去了防御作用。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内城和外城残存的城头上陆续点起火把。
“今夜只怕荆州军不会来吧?”一名曹军校尉在内城城头,望着昏黄天色下的城外,心中暗自思忖。上午与马超所部激战时间虽然不长,但部下伤亡不小,若是荆州军以步卒攻城的话,还不知能否抵挡得住。
他麾下的一名别部司马匆匆走来,低声对他说道:“属下所部,又发现逃走了数人,如今加起来,已有三十余人逃亡。”
这名校尉脸色一沉,瞪了别部司马一眼,厉声斥责道:“汝是如何带兵的?这才几天,竟然有如此多的士卒逃亡?难道一个都没抓回来吗?”
那司马迟疑道:“倒是,抓回来了两个,因为……”
“这两人如何处置了?”校尉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恶狠狠的问道。
“还,还关在城下。”这名别部司马小心解释道:“属下觉得当下正是用人之际,便未用军法。”
校尉冷哼一声,对其说道:“怪不得你部士卒逃亡如此之多!不杀一儆百,军法自然不为人所畏,要来何用?”
“可是……”别部司马还想再为部下求情,却听那校尉怒道:“还不将那二人取来杀之?”
那两个倒霉的逃兵身首异处之后,倒是让城下的曹军士卒为止凛然,安分了许多。
曹洪得知部下逃亡之事,却并没有大发雷霆,他心里很清楚,许都城是守不住的,就算把这些逃亡的士卒都抓回来,又能如何呢?
此时外城城墙几乎已损毁殆尽,荆州军抛射的石弹,甚至都密密麻麻的堆起很高。外城城墙大段崩塌,形成了很多大大小小的豁口,而那些残存的城头,宛如废墟之中的山峰一般。
城内的霹雳车也损失惨重,几乎有大一半都已损毁,剩下的也不断出现各种各样的故障。大部分是因为高强度的使用,而造成绳索磨断,或是一些部件折断。虽然数百名工匠们一直在努力修补,但在这样频繁的使用下,还是显得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不过曹洪现在的心情并不沉重,反倒因为解决了长久以来未曾解决的问题,变得有些轻松起来。毕竟那些朝中大臣若是联合起来作乱,还是颇令人头疼。
今日趁着关中军入城的时候,曹洪所派出的人马突然杀出,将那些阴谋叛乱的朝廷大臣满门斩杀,几无漏网之鱼。对曹洪来说,格外痛快。
半天之内,许都城内数十家大族近千人口死于非命,使得孔融等人在得知消息之后,大为惊诧,尤其是有消息说动手的是曹军,更是让孔融等人感到极为惊惧。
他们怎么想,曹洪也并不关心。在曹洪看来,这些人无非是能说会道而已,如今这个乱世中,他们作用有限。
曹洪现在所关心的,是如何在荆州军的进攻下,坚守更多时间,从而给曹操征讨刘备争取到更多时间。他知道刘琮急于攻下许都,好给曹操造成更大的压力,从而迫使曹操改变战略。
所以曹洪和程昱都一致认为,荆州军在毁坏外城城墙之后,势必会以步卒强攻。
“轰隆!”一枚火弹拖着长长的黑烟,带着呼啸之声从城外飞来,越过外城残存的城头之后,正砸中一架曹军霹雳车。不过这架霹雳车因抛杆折断,已被曹军放弃,因此附近并没有多少曹军将士。
火弹引燃了霹雳车上的绳索木桩,燃烧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将附近的内城城墙熏得更黑,内城城头上的曹军将士,眯着双眼,捂着口鼻低声咒骂着。
一个身材不高,年纪却不小的老卒从垛口处向外望去,忽然高声喊道:“荆州军!荆州军井阑车!”
随着他的高声喊叫,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的看到了城外密集的荆州军,透过滚滚黑烟,看到许多高耸着的,缓缓逼近的井阑车以及无数荆州军方阵。
当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际之时,荆州军各部步骑陆续向许都发动了强攻。
对许多荆州军将士来说,进攻许都和进攻别的城池并无多大区别。
数万人马缓缓向许都城下逼近,身在其中荆州军将士,除了有些紧张之外,更多的是兴奋和期待。
“现在天子既然已死,是不是就该咱们大将军登基当皇帝了?”一名荆州军校尉,骑在战马上,扭头对身旁一脸严肃的吕蒙问道。
吕蒙双眼微眯,沉声对他说道:“汝觉得除了大将军,还有何人可以称帝?”
那校尉听了两眼放光,对吕蒙道:“如此一来,将军也就是开国功臣了啊!”
“这些事,只怕你们几个没少议论过吧?”吕蒙脸上的表情终于不那么严肃了,似笑非笑的对这名校尉说道:“难道你以为大将军会不知道吗?”
“啊!这倒是。”那校尉挠了挠下巴,顺势将头盔缨带松了松,说道:“可惜无人上表请大将军称帝,否则属下等一定紧随其后。”
吕蒙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其实那个想法他早就有了,只是一直未曾细想,现在听了这个校尉的话,却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若是我来上此表呢?”吕蒙低声对这名校尉问道。
那校尉愣怔了一下,喜道:“将军愿意如此吗?若是将军愿意上表,属下等定与将军一起!”
吕蒙微微颔首:“此事你等知道就好,待攻破许都之后,咱们再商议吧。”
“喏!不过许都城已经成了这般摸样,恐怕用不了一晚上,咱们就能攻入城中!”这名校尉望着越来越近的许都城头,信心百倍的说道。
然而曹军却并没有如同他想象那般不堪一击。
从残破的外城城墙后面,仍然不时有石弹、火弹抛射出来。不过很快就会遭到数架荆州军霹雳车的集中攻击。往往连那残存的城墙都毁坏崩塌。
外城废墟之后,无数曹军将士手持武器,紧张的等待着。他们在荆州军霹雳车的轰击下损失不大,不过士气却被打击的非常严重。
尤其关中军叛乱,焚毁皇宫,弑杀天子的消息,让很多曹军将士,感到非常沮丧。甚至有人暗中嘀咕,既然天子都已经不在了,何必还要死守许都?眼下敌军并未围困北门,何不从北门弃城而去?
城外的曹军斥候已经被荆州军逼得退回了城内,望着越来越近的荆州军人马,曹军将士不由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战斗依旧以双方抛射箭矢开始,其中有许多还是燃烧的火箭,在密集的箭雨之下,荆州军却顶着盾牌顽强的向城下逼近。
曹军本来也有许多神弩车,不过在曹洪的命令下,都从外城转移到了内城城头,若非如此,恐怕又将损失一大半神弩车。
坍塌的城墙所形成的废墟犹如山包一般,曹军将士居高临下,以弓弩向进攻而来的荆州军攒射,而荆州军则以刀盾手列阵在前,缓缓逼近。
相比之下,荆州军井阑车上的弓箭手,却又比废墟顶端的曹军更高一些,在他们的压制下,曹军弓弩手也付出了很大的伤亡。
“杀!”冲到废墟之下的荆州军将士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踩着碎石破砖,弓着腰向上攀爬。有人被近在咫尺的箭矢射中,身子一歪滚了下去。有人刚爬到曹军附近,便被乱枪刺死。但是几乎没有人因此而退缩——事实上现在即便想退也不可能了。
身后仿佛有无数只手推搡着,令前面的将士身不由己,只能奋力扑向曹军!
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数十人的代价,伤者惨叫着,刀光在血光中闪烁,断肢被无数人踩过。鲜血很快浸透了废墟,每一块碎石上,似乎都沾满了鲜血和碎肉。
残存的外城城头上,曹军弓箭手不顾城墙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坍塌的危险,不断向密集的敌军人群中攒射箭矢,同时也被荆州军井阑车上的箭矢杀伤。
一名曹军弓箭手射出箭矢后,正要伸手去取箭袋中的利箭,却听“嗖”地一声,心中虽然预感到了强烈的危险,疲惫的身体却让他的反应慢了那么一瞬。而就是这么一眨眼的时间,从远处射来的箭矢已狠狠钻入了他的脖颈。
他仿佛脚下一软,便从早已没有垛口的城头上翻身坠下,落在满是碎石断箭残尸的地上时,这名弓箭手双眼睁得大大的,眼中却已毫无生气。
天空中的残月清辉,透过滚滚浓烟洒落下来,却照不亮这些死者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