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回阜陵的那名士卒虽不知曹军到底有多少人马,但在滁河下游三十余里之地发现敌军本就非常震撼了。阜陵令不敢怠慢,连忙向历阳派人送信。若是曹军来攻阜陵,以城内区区两千余县兵断然是无法抵挡的。而若是曹军直扑历阳,就更加可怕了。
今日派出那三百余人沿河巡查,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如今荆州军连克西曲阳、当涂,在淮河南岸打的热火朝天,谁会想到曹军竟然会杀入九江郡腹地来呢?
待数骑往历阳而去之后,这名阜陵令还是放心不下,连忙召集县兵上城防守,在他看来,曹军此次突袭,八成是冲着阜陵和全椒而来,或许来的曹军是从东城而来。至于广陵郡的曹军,在这名县令看来,当不会如此冒险。直到此时,他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认为这是东城敌军为缓解阴陵、钟离两地的压力,故意出兵骚扰。
饶是那几名骑兵快马加鞭,也只不过比于禁大军早到了半天而已。
刘琮得知有一支曹军自阜陵下游渡河而来后,很快便意识到,必然是于禁领大军想来偷袭历阳。而历阳城内的情形正如于禁所预料的那样,除了刘琮的近千名明光骑近卫之外,仅有刘虎所领的一千余长枪兵。
此时已近晌午,刘琮闻讯之后便立即向城外派出斥候,同时召来历阳太守董袭,以及刘虎等将校一同商议如何退敌。
“曹军人马不会太多,但也不会太少。”刘琮推断道:“原本广陵郡内便只有三万余众,加之于禁本部,不过三万五千余而已。除了留守广陵郡内各地之外,能够调动的人马不会超过两万。再考虑到粮秣军械,以及后路援军等,敌军或在一万到一万八千人之内。”
董袭如今是个空头太守,除了近卫亲信,就算加上私兵部曲也不过三百人马,其余的要么编入了江东三营,要么就遣散或是变成了民屯。听了刘琮所言,董袭皱眉道:“即便合阜陵、全椒及历阳之兵,还不到五千众,与敌相比,悬殊太大啊。”
刘虎满不在乎的说道:“人马众多又如何?只要大将军在此,便是三万人马齐至,也必将杀得他们丢盔弃甲,大败而归!”
他对于刘琮几乎到了盲从的阶段,不过最主要的是来自于对部下的信任。他这一千人马虽然还是号称“长枪兵”,其实却不仅仅都是长枪兵了,真正的长枪兵只占到了一半左右,其余五百余人中有两百轻骑、两百弓弩手,还有一百余精锐刀斧手。无论是攻坚还是守城,都毫不逊色。
敌我双方力量对比悬殊,在刘琮看来却完全不是问题,除了有守城的优势之外,他最大的依仗还是自己搞的预备役制度。
历阳的自耕农还不是很多,由于多年的战争破坏,有许多良田都被撂荒,所以自平定江东之后,推行荆州新政时,历阳也和别处一样设置了好几处大的军屯。而且比起吴郡等地,历阳由于更加靠近淮河,军屯的点还要多一些。
农时为兵,战时为兵的军屯,在农耕之余也经常进行训练。由于这些军屯户大多是从原来的江东各部退出的老兵,战斗力还是相当强悍的。最关键的是经验丰富,远非征募的青壮可比。说白了,他们对于军队的那一套太过熟悉,哪怕脱离了军队,即便体力或技艺有些生疏,但骨子里东西还未曾遗忘,做为军人的血性和胆识还在。
随着刘琮一声令下,城外数个军屯的老兵很快拿起武器,奔赴城中。至于距离稍远的,也令其择机骚扰曹军,或是迅速入城协助防守。
“能想到偷袭历阳也算不错了,只可惜对我方的情形还是了解的不够啊。”刘琮将守城事宜交给董袭,自己登城远眺,对刘虎说道:“知道为什么于禁要直扑历阳,而不是先取阜陵吗?”
因方才斥候已探得曹军领兵者,正是于禁,所以刘琮才会如此问。
刘虎眨巴着双眼,迟疑道:“为了兵贵神速?”
“这只是原因之一罢了。”刘琮微微一笑,说道:“攻取阜陵其实用不了多久,但于禁此次偷袭历阳,其目的并不是攻城掠地,而是为了造成震动。若是我被困与历阳的消息传出去,周瑜等将领该如何应对?”
刘虎皱眉道:“这岂不是说,不管于禁是否攻城,都会对我军战况造成不利影响?”
“如果能打下来,固然再好不过。可若是攻城受阻,伤亡惨重,于禁就得不偿失了。”刘琮扭头对刘虎说道:“所以敌军刚开始的攻击必然猛烈,只要抗过去前面几波攻势,于禁自然就不会强攻。”
刘虎听了略一思忖,对刘琮问道:“既如此,何不让我领兵出城,与敌一战?曹军远道而来,必然疲乏,若是能将其击败,势必会使得曹军士气大落!”
按说他这个想法也不错,但刘琮却摇头道:“以于禁之能,断然不会给我们这样的机会。还是安心守城,只要曹军拖的时间越久,他们的士气自然就会越来越低。毕竟曹军深入腹地,时刻受到我军从后方进攻的威胁。”
说话间,已能隐约看到城外数十里之地烟尘腾起,刘琮淡然一笑,自言自语道:“来的倒是不慢,却不知能有几人回去?”
先到的是于禁麾下的骑兵,大约有四五百骑,将荆州军斥候驱赶开之后,直奔城下而来。不过到了城外四五里地之后,便开始减速,缓缓徐行。看来于禁已经得知己方有了准备,恐怕紧接着便会是大队人马出现,先行扫平城外。
从各军屯赶来的将士,加上城外的预备役农夫,共有三千余人,加上城内的青壮上城协助防守,此时竟然也有近七千人。不过这七千人中良莠不齐,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因此董袭在刘琮的建议下,将所有人马进行了混编,以军屯老卒为核心,预备役农夫为主力,加之青壮民夫为辅,组成十人一什的小队。
至于刘琮的近千名明光骑,董袭是不打算动用的,那可是刘琮的亲信近卫,他指挥不动不说,最重要的是要用来保护刘琮。而刘虎的千余名长枪营将士,则分在四门,机动使用。
历阳城内最多的是什么?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各路人马留在城内的粮秣辎重。当一捆捆锋利的箭矢被民壮搬运到城头,一堆堆滚木礌石堆上城头,带给守军强烈的信心。
尤其是那些神弩车,在城头垛口架设起来之后,给人造成了极大的视觉震撼。
儿臂粗的弩箭、沉甸甸的箭头,浸透了油脂紧绷着的弓弦,让人毫不怀疑,这样的弩箭射出去,即便是战马都能撕裂。
“若是再有几架霹雳车就更好了。”安排好防守事宜的董袭来到城楼上,对刘琮说道。
刘琮闻言一笑:“其实霹雳车在防守时作用不大,无非是打击敌军的士气罢了。”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刘琮见曹军大队人马离城外不过数里之地,便对董袭说道:“敌军虽是远来,但想必定然会漏夜强攻,董将军不可大意。”
董袭神色一肃,点头应诺。
如果从兵力对比上来看,于禁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至少在他看来,此时城内的守军,顶破天不会超过五千,其中肯定还有很多临时征召的民夫。
至于城头上遍布旗帜,刀枪如林,在于禁眼中也不过是刘琮虚张声势罢了。
于禁并不知道,自己不过晚到了半天,城内便聚集了七千人马。而这些荆州军中,还有许多是久经战阵的老兵,或是从军中退出的低级军官,如都尉、司马、都伯等。至于队率、什长、伍长什么的就更多了。这些人大多是因为年纪较大,在军中难以升迁,或是因受过重伤,有了伤残才没有在江东三营成立之时,被选为精锐。但他们的丰富经验和作战能力,并没有因此而丢掉。
“将军,情形似乎有点不大对头啊!”一名偏将见城头防备森严,不由疑惑的对于禁低声说道。
此时曹军已分成了四路人马,各自围困四门,于禁亲自领兵攻打东门,听了这偏将的话后,面无表情的问道:“哪里不对?”
这名偏将回道:“之前不是说城内守军不过两千么?可是现在看这样子,何止五千?”
他并不知道,即便是上城协助防守的普通民夫,都领到了一声皮甲,更不用说那些军屯老卒和预备役中的士卒了。这些铠甲兵器有一部分是江东三营将士淘汰下来的,还有一些是囤积在历阳城内的崭新物资,落在这偏将眼中,一时难以分辨,所以才会心惊胆战的对于禁如此询问。
于禁也有些纳闷,心中暗自盘算,莫非自己率兵偷袭历阳之事早就走漏了风声,所以刘琮从别处调集了人马?
可若是刘琮早就知道的话,应该在路上设伏,而不是困守城内啊?难道说还有别的什么诡计?或是等自己下令攻城之后,忽然从别处杀来几支人马,反而将自己困在城下?
他仰着头,眯着双阳望向夕阳余晖下的东门城楼,因是逆光看不真切,但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出现后,便立即盘旋不去,使得他一时难以下定决心,让部下强攻城头。
是等等看呢,还是强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