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战多日困倦异常,此时南郑已破,按说大伙儿应该好好休息,不过刘琮之所以会拉着他们说这些,除了要让他们对战略大局有个更加清晰的认识之外,还有对接下来的战略布局,提前吹风的意思。
而就在刘琮等人在温暖的汉宁太守府内“上课”之时,高顺率领六千余人马已踏上了南下的追击之路。为了增加他这支追兵的实力,刘琮将一百六十余明光骑将士都暂时划给他指挥。
寒风呼啸,穿过山谷中阴森森的树林,卷起细碎的雪沫,扑在脸上犹如针扎一般。长长的火龙照亮了脚下的山路,依稀还能看到被丢弃在道路两旁的零碎物什。
斥候不断的在队伍侧翼来来去去,向高顺汇报他们的探查结果。
往巴中去的道路倒是挺宽,但毕竟在山里,若是被汉中军设伏,搞不好就会弄个灰头土脸,高顺是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为此他将三百余轻骑全都撒了出去,务必要确保不被敌军伏击。
正是因为高顺性格严谨而又不失勇猛,刘琮才将追击汉中军的任务交给了他。虽然汉中军很可能急于逃跑而没有斗志,但荆州军各部本就人困马乏,连夜追击的话危险系数大增,若是统帅不能够审时度势,谨慎的掌握好局势,很可能会给敌军造成可趁之机,从而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但是太过谨慎也不行,毕竟这是个一举击溃汉中军,甚至很可能将张鲁生擒活捉的好机会,如果没有勇气,是很难完成这样危险的任务的。
高顺将这六千人马分成了三队,前军、中军及后军,各军相隔里许,他亲自率领中军,行至二更时分,高顺忽然下令各军暂停,原地休息。同时又派出近卫,去给前军校尉传令,让其暗中做好准备。那校尉得令后不敢大意,马上派出心腹给各都尉司马通知戒备。
刚布置完毕,就听两侧山上传来一阵密集的弓弦震动声,紧接着箭矢破空而至,“嗖嗖嗖”地不绝于耳!
饶是荆州军将士已暗中有了防备,还是有不少人中箭,火把掉落在雪地上,很快便熄灭了。刀盾手们结阵立盾,长枪手探出长枪,各部军官指挥着部下各自结阵防守。
设伏的汉中军似乎箭矢并不多,很快箭雨便稀疏下来,与此同时,他们冲下山坡,挥舞中手中的刀枪向道路中的荆州军杀来。
山坡积雪甚滑,好些汉中兵冲下来时因速度太快,连滚带爬,而那些冲到荆州军阵前的汉中将士,却遭到了迎头痛击!
一个汉中士兵挥着环刀高高跃起,狠狠劈向面前的持盾的荆州兵,刀光在火把的照耀下,拖出雪亮的残影,然而那名荆州刀盾手却不退反进,轮开左手紧握的盾牌,盾牌的边缘正砸在那汉中兵的胸膛,使得那汉中兵闷哼一声,口鼻中喷出鲜血,然而下一刻,这名刀盾手右手持刀,锋利的刀锋轻易破开他的皮甲,在胸膛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投!”一声断喝后,队列中间的荆州士卒将手中的火把齐齐向两侧抛出,那些隐藏在黑暗中冲杀而来的汉中将士,顿时暴露在腾空而起的火把光亮中。
架在刀盾手肩膀上的长枪,猛地向前突刺,无数雪亮的枪头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破开了皮甲,刺入了体内,滚烫的鲜血随着枪头的拔出而喷溅出来,染红了地面上的积雪。
原本想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的汉中兵,这时候也顾不得敌军已有防备,因为他们既然已经暴露,便再也无路可退!
惨烈的厮杀立即爆发,刀光剑影中血肉横飞,濒死的惨叫声令人不寒而栗。
即便高顺没有率领中军从后面包抄而来,这些汉中伏兵也支持不了多久,在高顺的冲击下,前军将士奋勇冲杀,迅速解决了这五百余人的伏兵。
“将军何以知道,此处有汉中伏兵?”率领前军将士的校尉见到高顺之后,有些疑惑的问道。
高顺看了看两侧黑黢黢的山坡,语气冰冷的说道:“方才有两名斥候本应回报,却不见踪影,想来已遭汉中军伏兵毒手。”
那校尉听了暗道庆幸,也不由佩服高顺,竟然连这等小事都注意到了,更难得的是他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便记住了斥候的容貌以及规定往返的时间,并迅速做出了决断。
“出发吧,我们本就落后敌人,现在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高顺说完之后,翻身上马,那名校尉也立即下令,让部下继续前进。
汉中军很显然不会轻易让追兵赶上来,虽然他们逃跑的速度很快,但也在路上设置了许多障碍。有的地方堆积了许多砍倒的树木,用以堵塞道路,有的桥梁被毁坏,甚至还有好几路伏兵,即便人数不多,很快就被消灭,然而还是给高顺造成了不少麻烦。
将士们的疲乏可想而知,好在大伙儿士气高昂,尤其是被汉中兵各种障碍弄的憋了一肚子火,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即追上敌军大开杀戒。
然而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沉得住气,高顺并没有下令让将士们急行军,甚至每隔一段时间还会让将士们暂时休息。
高顺知道不能急于一时,他对于荆州军将士的韧性还是非常了解的,这是因为荆州军的训练强度一直很大,相应的伙食也非常不错,体质自然要比一般人好。只要能咬住汉中军的尾巴,总会将其拖住,然后再聚而歼之。
到天色微明,佛晓的微光透过云雾之时,高顺终于从斥候口中听到了汉中军主力的消息:敌军三万余众正在前方数十里之地扎营。
六千对三万是个很悬殊的兵力对比。
不过这其中应该不都是战兵,经过仔细查探之后,斥候们汇报上来的情况逐渐让高顺对敌军数量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
虽然仓促出逃,但张鲁还是带上了许多五斗米教内的教徒,这些祭酒多是入道已久,对张鲁死心塌地之人。再加上南郑城内的世家大族,以及那些随波逐流听说荆州军要攻城就逃跑的百姓,除此之外,军队只有一万两千余人。
即便如此,敌军的兵力仍然是己方的一倍,但对于高顺来说,这其实并不算什么严重的问题。
汉中军是在下午出城的,比己方提前了两个时辰而已,再加上其他因素,算下来也应该是连夜赶路,到现在不得已才会安营扎寨。这样看来,兵力的多寡并不能直接决定胜负。
很显然汉中军是知道追兵的存在的,高顺亲自前往探查,见汉中军在一处山谷中设立营寨,连绵数里,密密麻麻。
“哼,倒也略通些兵法。”高顺冷冷的丢下句评语,回去准备进攻事宜。
其实敌军营寨在高顺看来,简直漏洞百出。这会儿他们虽然已经砍伐了不少树木,可却挖的坑却很浅,埋入土中的树干草草烧焦了一层表皮,却不及本身的二分之一。若是从整个营寨的布局而言,那问题就更多了,不管是限制敌军进攻的路线,还是彼此之间的呼应,都显得非常杂乱,压根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饶是如此,高顺也没有太过大意,仍然做了相当严谨的安排。
汉中军逃跑的这条路乃是汉中通往巴中的两条谷道之一:金牛道,另一条是谷仓道。相对而言,金牛道要近一些,但可以用来防御的地方也不少。只是汉中军没有很好的利用罢了。
吩咐将士们吃过军粮,又休息了好一会儿之后,高顺才率领部下向敌军营寨所在的山谷前近。远远监视荆州军动向的汉中斥候见状,连忙飞马回去报告。
此时天色已亮,阴云也渐渐消散,干冷的寒风吹拂得旗帜飘扬开来,铿锵的铠甲碰撞声中,整齐而沉闷的脚步声如同踩着鼓点一般,回荡在山谷之中。
简陋的营寨之中,汉中军将士心惊胆战的听着山谷中的回响,不安的互相看着,弓箭手们拉开弓弦,却因看不到敌人而悻悻然地放下箭矢。赶了一夜的山路,这些汉中军将士也早已累的站着就能睡着,可是追兵已至,一场恶战就要展开,谁还能睡得着?
敌军的骑兵已经出现在山坡两翼,旌旗飞卷,旗带飘扬,锋锐的枪尖令人不寒而栗。他们的队形很散,但威慑力十足,仿佛等着将汉中兵撕成碎片似的。
然而当荆州军步卒列队而来时,营寨中的汉中军将士才发现,最可怕的其实还是这些步卒。
许多人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弓箭手们则紧张的弯弓搭箭,等待着向敌军抛射致命的箭矢。
这处山谷比较开阔,原本有一条河流从谷中穿流而过,只是现在冰封盖雪,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汉中军营寨沿着河岸两侧设立,此时荆州军的步伐越来越快,而且随着他们向营寨的逼近,队列也渐次展开,呈扇形向汉中军营寨席卷而来。
“嗖!”有个汉中军弓箭手的手指实在酸软无力,又或者是因为紧张,在队长还未下令的时候便松开了勾着弓弦的手指。紧接着他周围的弓箭手也下意识的放开了弓弦,密集的箭矢从营寨的寨墙上冲天而起,在清晨凛冽的寒风中急促的颤抖着尾羽,可是当箭矢斜斜地插入积雪的地面时,离开荆州军前锋将士还足有数十丈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