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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乱世所图家门安
    建安五年冬,大寒。在张昭等人护送孙权灵柩返回吴县的当天夜里,一场大雪飘飘洒洒,及至天明尚未停止。

    随着孙权死讯传开,吴郡太守朱治向荆州刘琮请降,未几,荆州军魏延、赵云率部进入阳羡、乌程等地,孙氏残部望风而降,会稽郡富春、山阴等地,县令长或弃官而走,或派人请降。江东形势愈见明朗,原本就不怎么忠于孙权的世家大族,自然不会让整个家族为其陪葬。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会毫无挂碍的奔向荆州怀抱。

    晶莹的雪花自天空中飞旋而下,随着凛冽的寒风在空中飘舞着,院墙上白绒绒的一层,院子里却因刚刚打扫过,而露出了地面铺着的小径。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青年,正独自在小径徘徊。看他容貌,颇为俊朗,只是英挺的剑眉此时微微蹙起,双唇紧抿着,似乎在想着颇为烦恼的心事。若是不知道的人,多半会以为青年正在为情事烦忧,然而只有这位面白无须,身材欣长的青年自己知道,他是在为家族的未来担忧,在为如何取舍而烦恼。

    青年姓陆,单名议,字伯言。他所在的家族,在江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乃是“吴四姓”之一的陆家,在当地乃是首屈一指的大族高门。然而自从庐江战乱之后,这个庞大的家族已经陷入了衰败之中。

    兴平二年,孙策攻陷庐江,这一年在吴郡躲避战祸的陆议年仅十二岁。陆议的祖父陆康时为庐江太守,作为太守陆康是非常称职的,得到了庐江郡军民的一致爱戴。那时陆议虽然因为父亲早丧,而一直跟随陆康,在皖城读书,但随着陆康与袁术交恶,为避免家族蒙祸,陆康便将他送回吴县。若非如此,陆议早晚会像祖父陆康一样,被举为茂才,出任地方官僚步入仕途,继而靠家学与势力立身立业,成为名臣,享誉天下,终此一生,得一个谥号。

    不幸的是,袁术派来了孙策,围攻庐江两年,陆氏宗族百余人殁亡过半,陆康也在城陷之后一个月内病逝。从此陆议的人生改变了,过往一切光环全部被剥夺。作为失败者,被监视,被提防。陆家,便这样从高门大族逐渐落败。

    对此,陆议的心底埋藏着深深的仇恨。他恨袁术恃强凌弱,恨孙策甘为走狗,恨天道不公,恨自己无力改变。但是在孙氏的压制之下,他必须表现出无恨,必须隐忍。

    就在春天,那个助纣为虐的小霸王身死,陆议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多么高兴。他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情绪,游走在世家大族子弟之间,悄然养望,纲纪门户。当时,陆绩以博览书传齐名,陆议、张敦、卜静次之,风声流闻,远近知名。

    祖父陆康对于年轻的陆议来说,可谓人生楷模,面对强权,不惜以死抗争,这样的忠义之风,也正是陆家的门风。对此世间也有评论,谓吴四姓:“张文、朱武、陆忠、顾厚”。而陆氏忠义之风最为杰出的代表,正是对陆议有着莫大影响的陆康。当初袁术屯兵寿春,以部曲饥饿为由,遣使向陆康索要粮秣甲仗,在陆康看来,擅自称帝的袁术乃是叛逆,怎会答应其要求?

    在孙策围城进攻之时,陆康亲率部曲族人应战,其中陆氏宗亲百余人,结果死伤过半,使得陆氏从此后一蹶不振,更遭到孙策的严厉打压和制裁。

    虽然孙权继任之后,对于陆氏已有所放宽,但对于陆议而言,这还远远不够。他还在等待机会,以重振家族,为此陆议不惜一切代价,然而、谁会想到,还不到一年时间,孙权竟然也死了呢?看似强横无比的孙氏,现在已经到了众叛亲离,分崩离析的境地。

    冰凉的雪花,落在陆议的肩头,悄然堆积,而落在他有些发烫的脸颊之上的雪花,很快便融化了,陆议却仿佛毫无所觉。

    这时一名家奴自院外寻过来,见了陆议之后,忙对他说道:“有客至!”

    一问之下,陆议才知是顾氏的顾徽,连忙吩咐请至正堂待客。

    顾徽的来意,陆议在往正堂而去的路上稍一思忖,便猜到了几分。及至相见,略寒暄数语之后,顾徽果然说道:“今讨逆将军已死,江东易主之日不远,未知伯言可有何打算?”

    陆议微笑着看了眼顾徽,对于这位年纪比自己大许多的名士,他并不陌生,而顾徽最近四处奔走之事,陆议也有所耳闻,现在听他这么问,陆议岂有不知之理?

    “江东易主,非旦夕之间,现在说有什么打算,还太早了吧?”陆议不答反问,目光直视顾徽。

    顾徽含笑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伯言定然已有决断,奈何不直言相告?难道伯言还担心徽之诚意么?”

    “议年轻资浅,所图者,家门平安而已。听闻刘镇南并不是嗜杀无情之人,想来也不会对我等不利吧?”陆议对顾徽说道,他这并不是矫情掩饰,而是有些奇怪为何顾徽会专程来这么一趟。按理说陆家虽然名望仍在,但实力早已大不如前,旁的不说,家族中的部曲就在庐江战后被孙策所夺,没有相应的武力,怎能在乱世中保证家族的安危呢?

    陆议之前所忧虑的也正是此事,当然顾徽这次前来,也是因为陆家在江东的名望,但陆家的影响力已经日趋衰弱,那么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让顾徽如此郑重其事的前来试探呢?

    对于陆议所言,顾徽似乎早有所料,他扶着短须,对陆议说道:“伯言有所不知,前者徽曾往春谷一行,刘镇南便曾专门问起过伯言。”

    “哦?竟有此事?”这下陆议可是真的有些出乎意料了,饶是他性格比同龄人要沉稳许多,此时也有些动容。他现在虽然也有些名气,但到底还年轻,没想到刘琮竟然也会知道他,还专门向顾徽询问。说一点儿也不好奇,那肯定是骗人的,当然还有隐隐的自豪和骄傲,却也不能说他浅薄。

    毕竟现在刘琮可是镇南将军、荆州牧,封爵成武候的大人物,这样的人对自己如此关注,怎能让人不为之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