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孙翊更没想到会是自己最为信任的家将边鸿,在后背向自己捅刀子。他栽倒在府门之前的台阶上,滚将下来时,已断气身亡。然而边鸿那句奉命讨贼的话,他却是听的非常清楚,只是在临死前才恍然大悟,又有什么益处?
至于各县令长,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孙翊是否有谋反之心,或者很难说,但眼下他却并无谋反之事,难道这边鸿掌握了什么证据,才会突然痛下杀手?更何况边鸿所言,是奉了孙权之命,这就让大伙儿觉得有些意味深长了。若非边鸿有所依仗,怎敢以部曲家将的身份弑主?
这么想着,有人便仰着脖子对立在门口的边鸿问道:“你所说谋反之事,可有真凭实据?”
边鸿冷笑一声,环视诸人,大声说道:“此等重大罪行,某岂敢虚言?诸位请看!”说着,便从怀中摸出孙翊写给各世家豪强的书信,向众人展示:“某虽为府君门下部曲,但绝不敢附逆谋反,得知府君有此异心之后,便一直在搜集罪证。”
歙县县令叹了口气,对诸人说道:“看来此事讨逆将军早已知悉,我等还是报与将军,各自回县中等候上令吧。”
他这话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态度,反正孙翊已死,边鸿手里又握着孙翊谋反的罪证,大伙儿除了等待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可做的。想到之前孙翊的拉拢之词,有些人身上已经冒出冷汗,好在还没踏上孙翊的贼船,他便被边鸿杀死。若是稀里糊涂的将县兵调来归孙翊指挥,只怕自己到时候也成了附逆谋反的一份子……
而边鸿之所以要迫不及待的痛下杀手,除掉孙翊,就是怕夜长梦多,眼看江东局势越来越危急,若是留下此人,恐怕真的会弄成什么事。至于孙权那边,其实并未给边鸿下过什么具体指示。说起来,还是边鸿主动写了密信向孙权告发,而孙权得知此事之后虽然心中愤恨,却因分身乏术,只得让边鸿见机行事。
于是今天这个刺杀孙翊的机会,便立即被边鸿抓住,同时也震慑了各县令长,使得他们不敢再起异心。毕竟最有可能受到众人拥戴的孙翊已死,其他人自然就不足为虑了。
不过边鸿紧接着就得意忘形了,在他刺杀孙翊之后,太守府内固然乱成一团,但孙翊所亲信的虎将孙高、傅婴还在。两人商议了一番,趁乱将边鸿杀死,然后逃之夭夭……
宛陵城内接连发生的事件,使得春谷前线也受到影响,粮草也没人组织输送,军械也耽搁在路上,再加上荆州军步骑往凌阳而去的消息,丹阳郡内一时间人心惶惶。
孙暠在得知孙翊被部曲刺杀之后,便立即领步骑五千余众往会稽而来,试图先发制人,控制整个吴会的核心。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孙暠担心自己的部曲之中,也有边鸿这等人。不过他选择的时机简直糟糕透了,一方面孙权亲自率兵大破洪明等豪强和山越叛乱,另一方面孙翊尚未有所动作,便被边鸿以奉命讨贼的名义杀死,孙权的威望愈发高涨。
所以当孙暠领兵到了会稽之后,便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会稽地方上的军民据城固守,并且由时任富春长的虞翻对孙暠进行劝说。虞翻乃是江东四大世家虞氏的代表性人物,对于这样的人,孙暠也只能捏着鼻子先听他怎么说了。
“孙策主公英年早逝,部属应由主公之弟孙权统摄。如今重兵已围城固守,且我已经与同郡吏士准备以命相搏,为新主除害。你自己权衡利害吧。”冷冰冰的丢下这么一句话后,虞翻便沉默地望向孙暠。他的态度很明确,那就是让孙暠自觉退兵,从哪儿来打哪儿回。至于孙权会怎么处置孙暠,那就不是虞翻所考虑的问题了。
孙暠听了之后心一下凉了半截。虞翻是什么人?别看他今年还不到四十岁,但在吴会声望颇隆,除了家世显赫之外,其本人也在经学上颇有造诣,尤其精通《易》学。他所说的话,除了代表虞氏的态度之外,在很大程度上,也代表了会稽郡各世家豪强的态度。
于是孙暠权衡利弊之后,乖乖的领兵退回乌程,屁都没敢放一个……
得知这一系列消息的时候,刘琮正在虎林军中观看诸将比武,孙翊谋事不密被部曲所杀,孙暠起兵之后被虞翻一言劝退,让刘琮颇感无语。不过随之而来的也不全都是坏消息。李术派人来虎林密报,说其已经与庐江郡数家豪强牵上线,只是没想到黄忠那么快就攻克临湖,迫使程普放弃了舒县,使得他准备联络的豪强起事的计划,无疾而终。但不管怎么说,江东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考虑与荆州合作,这才是刘琮最为看重的。
至于孙翊,死就死了吧。他的死活虽然看起来对大局并无多少影响,但肯定会让江东军中的人产生不好的联想,而当初举荐孙翊接任的张昭等人,心里会怎样看待此事呢?裂痕一旦产生,若是再加上外力的压迫,早晚会变成一道鸿沟。
此时已经是七月中旬,荆州军各部进驻虎林也有一个多月了。从后方源源不断送来的粮草使得军心愈发稳固,而陈宫所主持的清军事宜,也在蒯越、邓羲等人的支持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第二批挑选出来的精锐陆续补充到各部之中,这其中还有一些预备役中的兵员。
随着新兵的加入,各部人马陆续补足,甚至比东进之前还略有超出,不过新兵想要迅速融入各部之中,尚需一段时间。别的不说,那些打老了仗的老卒看人的眼神,都与新兵完全不同。更不用说荆州军各部一贯讲究配合,步骑之间,水陆之间,都习惯了相互支援协作,而这些可不是光看旗号跟着命令行事就能做到的。
所以虎林军营中会经常举行各部会操演练,有时候打的还非常激烈,为此没少麻烦医护营的医官和护士。
“兴霸!来与我同坐!”见甘宁也来观看诸将比武,刘琮高兴的邀他同席。经过这一个多月的医治调养,甘宁的伤势总算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见刘琮邀自己同席而坐,稍一犹豫,便行了过来坐下。这儿并不是中军帐内,所谓比武更多的是提振士气,切磋武艺,所以没那么多讲究。
其实两人的心思都不在观看比武上,落座之后刘琮便开门见山的说道:“看来你这伤也不碍事了,明日起便仍由你统领水军。”
在甘宁养伤的这段时间,水军虽然名义上是由刘琮亲领,但巡查江面、日常操练等事都是由张允、文岱等人各负其责的。眼下没有战事也还罢了,但水军战力若是不能尽快恢复,对于江东攻略可谓是个巨大的隐患。所以刘琮才会在甘宁伤势见好的情况下,让他赶紧复出视事,毕竟对于刘琮来说,自己做不好的事交给能做好事的人,才是身为统帅所应当做的。
甘宁听了之后笑道:“将军把水军交给我,自当用心竭力,只是如今战船损失颇大,不知何时能从夏口调来更多战船?”
经过上次大战,荆州水军战船的确损失惨重,对此刘琮也是早有考虑的,当下对甘宁说道:“新建战船恐怕不多,还得从别的方面想办法。”
“将军的意思是征用民船?只怕不大合用啊。”甘宁疑惑的皱眉说道。这个时代的战船和民船就已经有很大区别了,艨艟、斗舰这两种主力战船不用说,一般的民船征用来充做运兵船还凑合,用于作战的话,几乎毫无防护力,机动性也很差。
刘琮见状微微一笑,对甘宁说道:“民船也可做别的用处,兴霸还记得那夜大战所用的火船吗?那就是用民船改造而成的,若是在船首加上挠钩,再放起火来,谁能跑得掉?”
“嘶……”甘宁听了,倒吸一口凉气,想到若是自己的座船被这样的火船勾住,那除了弃船而走,还真没有太好的办法。毕竟那种锋利的铁锥一旦刺破船身,就很难摆脱,整只船上又堆满了易燃物,只需一支火箭,就能让整条船熊熊燃烧起来。
那天夜里那么大的暴雨,都未能将火船浇熄,可见火船燃烧起来的温度有多么可怕了。
不过这样的火船,再加上特制的铁锥铁钩,想来代价不小,又是一次性的消耗品,数量上也就不会太多。
“不,火船我准备多造一些,这可是水军交战的致胜利器,使用时要集中,江面就这么大,顺流而下,江东水军如何避让?”刘琮听了甘宁的想法之后,笑着摇头说道。
甘宁想想江面上满是熊熊燃烧的火船,顺流直下的场面,不禁笑道:“如此一来,将军可要破费了。”
“也不能全都指望火船,有矛就有盾,江东军吃上一次亏就会想办法遏制,所以水军的战力,还是要尽快加强。”刘琮想到上次水战,己方被江东军俘去艨艟斗舰,想来拍杆和神弩车也将为江东军仿制,不由皱眉说道。
对于此事,甘宁也一时拿不出更好的办法,好在还有时间,且看步军接下来能否顺利攻取凌阳、歙县等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