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到夜星沉所言,倒是多有不解。
只有单飞立即想到马未来曾说的四兄妹的故事,当初他听马未来讲这故事时一头雾水,如今却已了然马未来这故事极具深意。这故事不但是在讲黄帝、神农、蚩尤和玄女之间的恩怨,甚至可说囊括了黄帝以下世上众生所有的选择。
无论世人如何演变,这四条路,总是要选一条的!你或许选的不成功,但你终究是行走在这四条路上……
如今夜星沉突然提及这四条路,潜在用意竟是要……抗衡黄帝所走的道路!
单飞一时心颤。
女修盯着夜星沉,一时间竟似不信夜星沉所言,半晌才道:“你再说一遍。”
众人那时已看不到女修的明艳,只感觉萧杀之气凝结过来,几乎冻结了所有人的情感。
这世上没有几人敢直面这股萧肃的杀气,夜星沉居然还能平静道:“我是说,当年黄帝击败了蚩尤,用的是权术之道。”
女修纤眉微挑,如羽箭满弦般。
夜星沉继续道:“大禹延续的是黄帝的权术、秦皇汉武亦是。事实上,这数千年来,所有的当权者,运用的都是黄帝流传下来的权术之法。”
略有停顿,夜星沉一字字道:“你女修亦是!无论后人如何称颂,却不能改变黄帝对朋友下手的真相,亦改变不了黄帝用权术取得中原统治者的事实。后世所说的王道,只存在梦想中罢了!”
庭院更寒,直如遁入冬季般。
众人背脊泛寒,暗想适才魔王不过说能面对黄帝,就被女修大声呵斥,如今夜星沉公然对黄帝不恭,女修如何会放过夜星沉?
谁都以为女修会当下出手,不想女修只是凝声道:“说下去!”
夜星沉双目微眯,看向天空的骄阳。
骄阳似冷,可人若死了,什么骄阳、寒冬、红花、绿草是不是都没了意义?曾经的执着、在死亡的那一刻都会变得异常空洞,那这世上有意义的究竟是什么?
“很多人不服黄帝!”
夜星沉再次开口,双目虽是空洞,却是语气执着,“蚩尤不服黄帝,这才会至死反抗。神农不服黄帝,这才远走西疆,玄女不服黄帝,这才隐居昆仑之巅再不理红尘的世事,当年同至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留在黄帝身边的有几个?武力和理想都没有击败权利,但流年已经验证了……权利虽占据了上风,却一直没有赢!为什么?”
他蓦地喝问,众人倒是大半茫然。
女修玉容更冷。
“因为我们只要看看如今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就可知晓结果。”夜星沉眼中带着深切的厌恶之意道:“这是循黄帝之道遗留下的世界,可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所有当权者均在尔虞我诈中过活,只要有块诱人的骨头丢过来,哪怕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亦是迫不及待的去抢夺。在云梦、在楼兰……”
不屑的看着西域诸国首领,包括魔王、大明王,夜星沉嘲讽道:“这些人的表现,和抢骨头的狗有什么两样?这就是权利之道下所有人最真实的轮转!”
单飞心弦更颤,他少听这般言语。事实上,大多人都是挣扎在这条路中茫然不觉,如夜星沉说的这般清晰的,世上能有几个?
“大禹效仿黄帝之法,这才逼走了喜欢理想的伯益。嬴政效仿你女修之术,亦能用霸道的手段合并六国、一统天下。不过他们的统治却不过是镜中月、水中泡影,终究湮灭。他们给这世上留下了什么?”
夜星沉讥诮道:“他们留下的不过是骂名和幻影,诱骗和胁迫更多曾经有理想、天真的人走上这条没有希望的道路!”
长吁一口气,夜星沉喃喃道:“无间会给变数人存留烙印,流年却会给世间所有人划上刻痕。曾经的九五至尊、恢宏的宏图霸业,终究不过是由世上苦泪堆砌的一捧黄土……”
竟无视眼前的女修,夜星沉目光眺远,“他们还妄想将自己的‘伟业’千秋万代的继承下去,这实在是个天大的笑话,他们不过侥幸知道些黄帝的权术之道,际遇铸就因缘才获得所谓的成功,但换个人的话,难道做不到这些?因为一切难以重来,世人无知,看到他们的作为、推归命数使然,却不知道这不过是权利下必然的轮转。但轮转的最终,不过是溃散!”
凝望远方,夜星沉一字字道:“权利造就的结果终是溃散。哪怕你强行将所有人捏合在一起,也是避免不了溃散的下场。因此秦始皇二世而亡,大禹篡位,其国度亦不改被人谋篡的结果,后世的文景汉武看似聪明了许多,‘内用黄老、外示儒术’,希望能让自身的权利苟且延续,实则不过是给权利披层理想的外衣来欺骗世人……”
哂然笑笑,夜星沉道:“由此看来,权利还是需要理想的,就像当年黄帝需要神农一样。”微有停顿,夜星沉又道:“但当权利自认稳固的可以千秋万世后,终究还是会赶走理想,就如神农当年离开黄帝一样。”
单飞神色讶然的看着夜星沉,那一刻几乎要抚掌赞叹。
他和夜星沉、鬼丰是对手,不知为何,他有时候偏偏认为夜星沉、鬼丰所言可说是鞭辟入里,如暮鼓晨钟般让人警醒。
这也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他从不排斥任何有道理的思想无论这道理从谁口中说出,只要有道理的事情,他都会认真的去思索,而不是自诩得计的一棒子打死。
他一直不知黄帝、神农的结果,但听到夜星沉这般解释,倒觉得二人间的恩怨很可能如夜星沉说的一样。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由古至今,有多少满怀憧憬理想的人一入权利之门,最终贪婪腐败,完全抛弃了自己曾经的理想?这种事例简直举不胜数。
守住自己初心的能有几个?
依照夜星沉的意思是神农坚持着自己的理想?
“可大禹、秦皇汉武那帮人始终未明白一点。”夜星沉嘲讽道:“他们的祖宗黄帝、女修那般人物,到如今都不能用权利掌控世间所有的一切,他们这般邯郸学步之人又如何能够做到千秋万代的掌控?”
终于望向女修,无视女修森然的目光,夜星沉缓缓又道:“到谎言揭穿的时候了。”
女修眸光更寒,冷冷道:“谎言?”
“不错,就是谎言,天大的谎言!”夜星沉扬声道:“自黄帝以下,就给世人一个天大的谎言!”
在女修凌厉的迫力下、夜星沉仍能昂然而站,沉声又道:“那就是所有的权术者均是用不堪的手段取得了权利,却又希望用粉饰的外表来遮掩自己丑恶、欺骗着他们的追随者。明白这道理之人自以为得计,就去学那些手段坠入权利的轮转、延续从前丑陋的做法继续欺骗,不明之人就像楚威、姬归那般,痛苦求索却是全无结果。祭台……祭台……”
他说到这里时放声大笑起来,瞥了远方失魂落魄的楚威一眼,“他们一直在祭台上向黄帝求得解决之道,可怎么解决?连黄帝身边的朋友都是分崩离析,他们向一个自己都做不到的黄帝求得解决世间轮回的方法,和缘木求鱼有什么两样?”
楚威的双眼刹那间亦变得空洞起来。夜星沉的每句话都如尖刺般扎得他遍体鳞伤,他无力反驳、也无可反驳。
坚持多年的原则在夜星沉的轰击下变成了粉尘,他还能再做些什么?
庭院寂静。
对于夜星沉的言语,很多人倒是不算了然,可他们却已留意到一点庭院冷气凝聚,连骄阳的热量都已射不到此间!
这是真实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女修身上竟似有霜气凝结。
大明王的眼皮子倏然跳动了下,他记得三苗留书记载,这世上有明暗、阴阳等根本的分别。
这是中原的道理,西方也有流传。但三苗记录最关键的地方就是人和宇宙相通,本身亦有明暗、阴阳的组成。
因此魔尊凝结气息加上障眼法可化作黑云滚滚,这如他大明王周身微放光芒类似。二人粗通明暗之道,又均是能控制内息辅助点手段以炫世人之眼。
女修却是截然不同。
在这般烈日灼灼下,女修竟似在汲取日光能量,然后将天地纯阳转为至阴积蓄力道,这是真正的精熟,亦是骇人的手段。下一步……女修不是要炫人眼目,只怕是真正的屠杀!
大明王一念及此,内心不寒而栗。
“说的好!”女修突然道。
夜星沉瞳孔微缩,他只凭言语就能击溃楚威的斗志,不想落在女修身上,竟如弹丸击在冰山上。
“说得好?”夜星沉反问道。
“这世上说得漂亮的人很多,可能做得漂亮的却没有几个!”女修纤手微扬,有块扁石已凌空悬在她的手上。
众人看直了眼,直如看仙法般。
夜星沉也是不由连退数步,凝声道:“自鸣琴?”
“正是自鸣琴。”女修微笑,但双眸中却是萧杀无限,“你不服黄帝之道,因此想要换条路走走?”
“不错。”夜星沉气息已凝,却还能坚决回道。
女修笑意更冷,“那好,我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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