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地朝亚将云飞扬说的“求和”二字改为“讲和”,看似一字之差,实则是将已方和单飞等人放在平等的地位。
单飞知道这些谈判的技巧,微微一笑道:“求和也好,讲和也罢,如今我才现贵国喜欢带着人马到别人家门口耀武扬威的和谈。”
蛮地朝亚脸皮虽厚,闻言也是微有热,“单当家此言……”他“差矣”两字不等说出口,斜睨到吴奇手向刀柄摸去,立即改口道:“此言很有商榷的余地。”
他本想凭苏张之口谈笑风云,但见对方有一言不合就宰人的架势,终于稍微收敛下嚣张。
单飞话都懒得再回,他知道蛮地朝亚运用的是胡搅蛮缠的策略。这种人牛皮满天吹、瘦驴不倒架,素来又不会为其的言行负责,既然如此,他根本不会为这种人物浪费什么时间。
蛮地朝亚暗自诧异,心道是人就有好奇之心,自己这番言语说出,眼前这年轻人如何如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般丝毫没有兴趣?
“我龟兹国素好和睦……”蛮地朝亚竭力露出悲天悯人的情怀,见众人没有共鸣之意,转为肃然道:“却不想楼兰王以为公主招亲之名,竟然将敝国王子鄂史茨扣在城中,我主听闻这个消息后又惊又怒,这才领军前来要救回王子,请问单当家,我主这般行径可是有错?”
单飞微笑道:“没错。”
蛮地朝亚怔住,从他和这年轻人谈话以来,他就从未猜中这年轻人会如何回答。见单飞不按套路出牌,蛮地朝亚脑筋倒是转的极快,随即道:“中原有句话,叫做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单当家虽是年纪轻轻,可知……”见吴奇一瞪眼珠子,蛮地朝亚不想好不容易争取的大好局面就此葬送,温和的改口道:“单当家知楼兰王行事大有问题,是否应该为西域的百姓考虑,放回鄂史茨王子?”
如今太阳还高,你做梦尚早!
吴奇见蛮地朝亚颠倒黑白的叙说事实,着实心中怒火高炽,本待反驳,却见范乡缓缓摇头,吴奇止住了冲动。
单飞沉吟片刻,反问道:“我等若不放鄂史茨王子的话,龟兹王为儿子自然不惜两国交兵?”
“非也。”蛮地朝亚暗想你小子总是不按套路出牌,我这等回复你总该大吃一惊?
单飞抿口茶水,话都不问了。
堂中一时静寂。
云飞扬、吴奇二人渐渐看出门道,暗想单飞看似简单的几句话,却一直掌握着谈判的主动——你要人,就要解释,我何必问你?
蛮地朝亚堪称冷场帝,一句话说出后无人响应,连台阶都没得下,暗想八十岁的老太婆倒绷儿,难道今日会栽到个年轻人的手上?
他一身本事全在嘴上,见场面尴尬,随即哈哈一笑道:“单当家必然要问,我为何不认可单当家的话?”他自唱双簧,知道无人会问,随即道:“实则是楼兰若不放了鄂史茨王子,不但龟兹,就算车师、危须等国都是看不过眼,也会向楼兰兴师动众。到时候因鄂史茨王子一人,引各国交锋、西域百姓受苦,诚非我等所愿。”他这么加码看似悲天悯人,实则大有威胁之意。
单飞不动声色道:“这么说……只要我等放了鄂史茨,龟兹国主就不会再兴兵楼兰,而车师、危须国的兵力亦会回转?”他如今对西域形势更是了然,知道车师在楼兰的东北、龟兹在楼兰的西北,都属于西域大国,而危须则是在龟兹和车师间的一个小国。
蛮地朝亚心中微喜,他一直感觉单飞不过是范氏推出的一个捉刀者,而真正主持大局的还是范乡。听单飞这般言语,以为这小子终露怯意,蛮地朝亚痛快道:“这是当然。”
他此番前来除了试探范氏的虚实,最重要的就是救回鄂史茨,暗想这种许诺说过就算,先骗这小子放了王子再说。
单飞道:“可阁下空口无凭……”
蛮地朝亚知道对方不是傻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听他一句就放了鄂史茨。他此番终于料中了单飞的心思,早准备了下文,“单当家若是不信的话,大可派人亲至龟兹王帐前,中原有句话说是‘君无戏言’,我主君王一诺,当会让单当家信任!”
单飞满意的点头,“以你的看法,应派哪个前去?”
蛮地朝亚的目光掠过范乡,故作轻淡道:“我主身为一国之君,有意合谈的亲至城下,贵方当要派个能做主的人物。”
吴奇上前一步,却被单飞摆手止住。
单飞含笑道:“范兄不利于行,如今楼兰城能做主的人物只有我了。既然如此,为了西域百姓的安宁、楼兰不起刀兵,我当随阁下前往龟兹王帐下商谈和解一事。”
众人均是怔住。
吴奇、相思欲言又止,他们都知单飞身手高强,但想历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如今单飞已是范氏最为重要的人物,这般亲身前往敌营很是危险。
众人扭头向范乡望去,范乡一直默然不语,终于开口道:“有劳单兄弟了。”
蛮地朝亚心中反倒失望,暗道姜还是老的辣,多半是范乡早知道要回使访谈,这才派这么个无关轻重的年轻人撑着场面。这小子不知道别人当他枪用,如此主动请缨,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到此间后一直未和范乡交谈,却如何会不知范乡的身份?
虽对这结果不算满意,但蛮地朝亚又想单飞这小子看似深沉,关键时候还是露出青涩。只要先骗此子信服、救回鄂史茨王子,自己可说立了大功。
一念及此,蛮地朝亚笑眯眯道:“难得单当家这般深明大义,却不知单当家何时去见龟兹王?”
单飞微笑道:“今日。”
“今日?”蛮地朝亚反倒有些意外,不解这小子为何会这般自作主张,不要和范乡商量的吗?
单飞“感慨”道:“想龟兹王爱子心切,为之不惜大兴干戈,我等听了极为感动,当不让其度日如年的焦虑,以表诚意。”
诚意多钱一斤?
蛮地朝亚暗自好笑,却故作感激道:“单当家这般仁义心肠,实在让闻者动容。等面见我主时,我定当将单当家的诚意如实告之。”望向身后那两人,蛮地朝亚道:“我主为显诚意,特备了礼物送上,还请单当家笑纳。”
那两人分别从怀中掏出个礼盒呈上。
吴奇伸手接过,掀开看了眼,就见其中满是金锭。他知道敌方仓促而来,如何会准备礼物?能凑出这些金子,对方已是有所“用心”。他本待将这些细节告诉单飞,见范乡始终沉默,吴奇不敢造次,倒是闷声不语。
“多谢龟兹王的礼物。”单飞起身到了范乡面前,盯着范乡的眼眸,伸手握住了范乡的手掌,询问道:“范兄,可以吗?”
范乡感觉到单飞手掌微紧,点头道:“可以。我派几人和你带些礼物前去以表‘诚意’。”
单飞点点头,松开范乡的手掌,转望蛮地朝亚道:“请!”
蛮地朝亚不想单飞决定的这般痛快,只怕夜长梦多,含笑道:“单当家请。”
单飞和蛮地朝亚才一出府,吴奇已迫不及待道:“范爷……这是怎么个打算?”
范乡神色微凝,吩咐道:“相思,你去取了我最喜欢的那双玉璧以最快的时间送给城西的铁正。”
相思微怔,可没有丝毫犹豫,快步出了堂中。
范乡又对吴奇道:“你快马绕路前往城西,让铁正带两个人跟随单兄弟、等相思来后,带着相思送的礼物去见龟兹王。”顿了下,见吴奇满是难受的表情,范乡微笑道:“暗中告诉铁正,我们随时可以动手!”
“动手?”
吴奇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喜道:“我明白了!”他纵跃出堂,转瞬不见了踪影。范乡这才轻舒口气,望向还有点摸不到头绪的云飞扬道:“云校尉,准备下城的绳索和出城的兵马!”
云飞扬目光微亮,终于恍然,激动道:“好!”
范乡等云飞扬离去后,这才轻舒一口气。不过他还是起身在堂中徘徊,双眉紧锁似在考虑着什么。
相思终于回转,一见范乡就道:“义父,礼物送给铁正,单公子带铁正出城了。”她要说的不是这些,随即问道:“义父,你为何放心单公子亲身前往虎狼之营?这些人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来这里根本没有一点儿和谈的诚意。”
范乡不由笑道:“你都看出这点,单兄弟如何不知?你本是聪颖的女子,可关心则乱,如何到现在还不明白单兄弟的意思?”
相思沉默半晌,她虽有猜测,还是难以置信的道:“难道是……”
范乡知道义女终于想到单飞的用意,缓缓点头道:“蛮地朝亚在言谈中,对单兄弟被举为当家一事很是错愕,显然不了解单兄弟的本事,单兄弟这般人物,如何不知龟兹王欺诈的用心?他将计就计的前往‘和谈’,一来刺探对方的虚实,若是可能的话,使用雷霆手段也不出奇。”
相思担心道:“可拜火教法王知道单公子的本事……”
“他们妄自尊大,败在单飞手上本是丑事,如何会对龟兹王自提其辱,这点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范乡虽是这般说,还是紧握双拳,突然道:“相思,你还记得定远侯当初如何折服楼兰王的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相思立即道,随即娇躯微颤道:“单公子和当年的定远侯一般的想法?”
范乡神色终于激昂道:“不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当年定远侯以大智大勇之能悉平西域,奈何百年来再无如此人杰出现。但今日……我们终于又等到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