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阳暖暖,莲花望着单飞的时候,如同当初从未离开的模样。
单飞微有讶然。
白莲花向他走来的时候,容光千万,可他终于从中看到那熟悉的眼光——将蜂蜜交给他的期盼,每日在酒楼等他的欢喜,最后许都离别前,不经意的回头,看她悄然立在那里的黯然……
千种目光,一般的不染——不染半分世俗的目光、唯有真心的依恋。
“你……”
单飞虽早认出莲花,但惊诧她的改变,千言万语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白莲花挽着单飞的手轻声道:“单大哥,你何必和这种人物一般见识?”她拉着单飞手向荆州牧府走去,看都不看黄射一眼。
刘备见状,心中倒也痛快。
就算泥菩萨也有几分土性,刘备心中如何不会恼怒?他对刘琮、黄射这般人百般忍让,不是懦弱,而是知道君子易安,小人难缠。
无数事情并非毁在方向的不正确,而是小人从中作梗。
刘备在说服刘表抗曹前不想再增阻碍,可见二弟的神色,他却无法再忍。他可以无视外人对他的误解辱骂,但关羽既然叫他一声大哥,他如何能不为兄弟出头?
见白莲花不动声色的对黄射打脸,关羽一旁舒心的模样,刘备暗自摇头,知道关羽心气已出,才要和关羽进入荆州牧府……
黄射怒喝道:“刘备,你这就走了吗?”
众人气出,却都堆到了黄射这里。
黄射看起来如被当众抽了一记耳光。
白莲花根本没有理他,最大的轻蔑本来就是视而不见。
众目睽睽下,黄射根本挂不住脸面。不过他此刻若是公然找单飞的麻烦,未免自行打脸,告诉众人方才的风度不过在做作,找刘备的麻烦,顺便将单飞那小子也绕进来。
黄射不知道自己是在作死。他虽听闻传舍一事,毕竟没有亲眼目睹。人就是这样,对某些事情看法不一,有的人认为夸大事实,有的人却是不以为然。
黄射对传舍那战很是不以为然。
“方才刘将军想让我指教一二,如今戏方上场,为何就要退场?”
见刘备止步,单飞果然亦停下了脚步,黄射心中暗喜道:“甘宁,还不向刘将军切磋两招。之后,若有人不服,你亦可以帮忙指点一二。”
他说话时望着是单飞。
单飞没想到这人这快就恨上了自己,暗自摇头。
白莲花盈然不语,但秀眸中掠过分杀机。
单飞瞥见后心中微惊,真不知从前那个柔弱的莲花对旁人怎会露出这种狠辣的目光?
黄射激动的手心都有些冒汗,见甘宁还是站立不语,喝道:“你还等什么?”
甘宁看了刘备一眼,看出彼此的无奈,终于道:“黄公子,今日是刘荆州大寿的日子,我等不宜在府前动手。再说……在下亦久闻刘将军的仁德和本领,大伙都是为刘荆州做事,何必自相残杀?”
单飞暗自点头,觉得这个甘宁很有主张和见识。
黄射却是勃然大怒。
荆州牧府前贺寿、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黄射急于找回方才丢的脸面,眼见自己的手下亦和自己在唱对台戏,如何能够不怒?
“甘宁,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般说话?”黄射高喝道。
甘宁脸色陡变。
黄射冷笑道:“你是个贼好不好?当年你扬帆江上,杀人放火的无所不为可曾考虑过什么?你被人重创后,若非家父收留你,你早就死在了江上。”
甘宁拳头缓缓握紧,却又悄然松开。
“一日为贼,终身是贼,你这样的人还提仁德、自相残杀几字,岂不是天大的笑话?”黄射恶狠狠的望着甘宁道:“我今日让你指点刘备,你不听是不是?好,等回转江夏,我向父亲禀告此事,就说你甘宁早将他的恩德忘在脑后……”
他话未说完,见甘宁缓缓向刘备的方向行了一步,立即止住了下文。
甘宁双拳紧握,神色痛苦道:“刘将军,甘宁向你请教一二。”
他双手抱拳,礼数甚恭,可他看起来已不能不战。
关羽神色怒然,非为甘宁,却为黄射。上前一步,关羽扬声就待向黄射挑战——他本不屑和这种人物动手,但若不出手,如何出得了心中的这口怒气?
刘备伸手止住了关羽,淡然道:“刘备久闻甘将军的威名,自忖不是甘将军的对手。刘备认输了。”
他此言一出,众人惊诧。
甘宁亦是愕然,眼中随即露出感激之意。
他不想和刘备交手,但如今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不想出手,但若出手就会全力以赴。
甘宁不能认输!
“认输”二字,是他甘宁死也不肯说的。
他却没想到刘备主动说出“认输”两字。
刘备转望黄射道:“黄公子,你如今可曾满意?”眼中冷芒闪过,刘备还是扬声道:“刘备不敌黄公子的手下甘宁将军,就此认输。”
长街的众人窃窃私语,有人已是嘘声一片。
刘备不为所动,转身就要和关羽入府,就听黄射道:“刘备,我说过了,甘宁还想指点你兄弟一二的。”
刘备微怔,看了单飞一眼。
他如何不知黄射这种小肚鸡肠之人受了白莲花的冷落,自然会将怨气出在旁人的身上?
刘备对甘宁素来推崇,不然当初太史慈向他询问甘宁一事时,他也不会替甘宁仗义执言。
甘宁自然不知此事,可他刘备知道就好。
他刘备不打这无名无份的一战,更不想如猴子般打斗只为了旁人的喝彩,可单飞呢?刘备心中为难时,就见白莲花轻盈上前一步,却又被单飞拉了回来。
黄射见了更怒,高声道:“这位单……”他听白莲花叫单飞大哥,却真不知道单飞的来历,“你一辈子莫非只喜欢站在女人身后不成?”
长街的众人一阵哄笑。
单飞心中微寒。
他不为黄射的言语,却为白莲花的冷然。在白莲花轻盈迈出时,他倏然感觉白莲花若是出手,只怕黄射就要血溅当场!
白莲花恁地这重的杀气?
单飞不解,可不能不拦住她的举动。白莲花回望来,轻笑道:“单大哥,你担心什么?”她望向单飞时,眸光又回到伊始轻柔的时光。
单飞不等回话时,就听荆州牧府前有人威肃道:“你们是来给老夫贺寿的,还是来打架的?”
众人回头,就见刘表正立在府前,左文聘、右蔡瑁的护卫。原来府前的冲突终于惊动了刘表。
刘琮快步上前道:“爹,关羽他……”
他才要旧事重提,就见刘表瞪了他一眼道:“你一天不找点是非,是不是浑身不痛快?”
刘琮一凛,总算能知趣的住口。
见刘表转望自己,黄射只认为刘表不想在寿辰之日触动霉头,亦将怨气放在一旁道:“荆州牧,家父让黄射远道而来,祝荆州牧福寿无边,长生不死的如同神仙。”
他这话说出,自认为得体,亦扬了脸面,见刘表缓缓点头微笑,黄射才要让手下将寿礼送上,更显威名……
他黄射可是刘表府中的贵客,刘表对于一心守住江夏、为他抵挡江东人马的黄祖从不会怠慢。
刘表笑容微露,见黄射上前,却是如同未见,转瞬望向单飞、白莲花道:“楼兰公主、单先生这早前来为老夫贺寿,老夫倒是甚感荣幸……”
黄射怔住,一张脸涨的比茄子还要难看。
他做梦也没想到过——刘表对楼兰公主和那个蓬头垢面的小子如此看重。
比他黄射还要看重?
那小子头发乱的如草般,后生都算不上,怎么会成为刘表口中的先生?
刘表神色和蔼,继续道:“老夫早盼两位重来,在府中等的心焦,两位却是过门不入,莫非嫌弃老夫宴客的酒菜不够丰盛吗?”
他这家常嗑一出,知道内情的都是明白刘表求单飞、白莲花帮忙寻长生香一事极为迫切,因此故显亲热,不知道内情的人却是惊掉了下巴。
刘表对楼兰公主这般客气不让人意外,毕竟楼兰公主前来襄阳的事情不过一晚,就已传遍了襄阳内外。
人家是公主、长的又美艳,更何况是西域那面来的,这三个噱头叠加在一起,让人不关注都难。
可单飞这小子……为何得刘表这般推崇?
众人想不明白,黄射看起来亦是打破头也想不明白,可见刘表竟亲执单飞的手将他让入府中,眼珠子几乎掉了下来。
见刘表没有来请,可亦没有将他拒之门外的模样,黄射使个眼色,早带一帮手下跟随入了府中。
筵席摆在后园。
后园占地颇广,水榭亭台纷立,奢华中带着风雅。后园最宽敞的地方,搭建个颇为宏伟的戏台,台前人头攢涌,黄射粗略一眼,倒是大半认得。
此地可说是襄阳官员汇聚、荆楚名流尽显。
顾不得招呼,黄射厚着脸皮凑到刘表的近前,就见刘表和白莲花、单飞已然分宾主落位,而且白莲花、单飞就坐在最显耀的贵宾之位。
刘备、关羽是沾了单飞的光,亦能在主席占个位置,不过已排位最末。
刘表见黄射挤来,皱了下眉头,示意蔡瑁来安排黄射,随即向白莲花道:“公主何必这般客气?为老夫贺寿居然要亲自上台献技?”
他虽是这般说,但自得之意早出。
一旁有人抚须笑道:“看来刘荆州的仁德之名远播,居然连西域都有闻名,我等承蒙荆州牧的荣光,得以欣赏西域的技艺,实在是三生有幸。”
那人显然深得吹捧之道,此言一出,众人均是连连点头,露出尽义务的笑容。那人笑容可掬的望着白莲花道:“却不知道楼兰公主有何技艺要让我等欣赏?”
秋波冷冷的从黄射身上掠过,白莲花轻盈站起,冬阳下尽显璀璨,可出口差点让那人惊的跌入案几之下。
“我今日要给刘荆州展现的是——杀人的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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