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雾漫,遮掩不住那男儿的声音激荡。
众人默然。
单飞看着远方那执着的男子、近处伤感的少女,心中难免戚戚。谁看到的都是江东的霸业的辉煌,但又有几个知晓,江东的霸业,本是由孤儿寡母的血泪支撑起来的?
“可只有决心远不行的。”
孙策叹息道:“要实现父亲的大志,我还需要人马和帮手。家父身死,袁术趁机吞并了家父的势力,我在袁术帐前跪了一天一夜,求他将家父的兵马还给我,可仍一无所获。虽有家父的几个手下要想撇开在袁家的一切跟着我,但被我拒绝。我知道他们是看在家父的面子帮我,可我不能害了他们。”
他说的简单,但单飞想到那少年跪在袁术帐前的凄凉和执着,再望那男子时,心中隐有同情之意。
很多人拥有太多坐享其成的荣耀,可又有很多人想要获得成功,注定要付出比别人更艰辛的努力。
“那时候的我已经别无选择。”孙策自嘲道:“我不能埋怨什么,因为我那时无权无势,除了要完成家父扬名天下的雄心外,可说近乎一无所有。对于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无人帮手再是正常不过,何况我还有几人跟随。”
他一句话就道破了世态炎凉,可望向孙尚香时,声音又柔和了起来,“……我亦拥有亲人期盼的目光。”
孙尚香强忍泪水,许久终于回转身道:“大哥,我们对不住你,我们那时太不懂事……”
孙策放声大笑起来,许久才道:“这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不肯再见到娘亲的眼泪,亦不肯让你们和我一样,受到别人轻贱的目光。孙家的人,由孙策跪一次已经足够。”
他声音斩钉截铁般的坚定,继续道:“尚香,你如今懂事很多,就不要我再嘱托什么。”
孙尚香娇躯微颤。
单飞见了,心中有丝困惑。他第六感也是敏锐,总感觉孙策、孙尚香之间似有什么约定,而孙策的语气,也不像大业将成的模样。
如果真如夜星沉所言,由冥数扶植孙家完成一统,孙家蓦得强援,平定天下的希望绝对大增。
可为何孙尚香、孙策的对话间,对此完全没有欣喜?
单飞默然不语时,孙策偏偏又望过来道:“单飞,你想必也知道我最后做了什么?”
“你用了异形香?”单飞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
“不错,我用了异形香。”
孙策长舒一口气,似要吐出多年来的不平之气,“用了异形香后,我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我总感觉自己要抓紧去做些事情。然后我就先找了我的兄弟……”顿了下,孙策语气中满是骄傲道:“我找到了我的结拜兄弟公瑾。”
是周瑜!
单飞听孙策的称呼中满是浓烈的兄弟之情,立即知道能让孙策这般重视的兄弟只有一人——周瑜周公瑾。
史载中,周瑜气量恢宏,兼通音律,而江东更是有“曲有误、周郎顾”一说,可见此人对音律的精熟。
周瑜和孙策是总角之交,江东霸业虽说是孙策成就,但周瑜在其中的功劳绝不可没。
演义中将周瑜说成气量狭窄、不能容人的人物,却不过是为了衬托诸葛亮的光辉。
真实的历史上,周瑜和诸葛亮本少交集,更没什么诸葛亮三气周瑜的说法。
孙策言语沧桑,不过在提及周瑜的名字时,终重回昔日的慷慨激昂,“我对他说,孙家不能倒、更不会再受旁人的轻蔑,家父留下的人马,这次我一定要向袁术要到。”
他蓦地回忆起往事,单飞只以为冥数会有些无趣,可夜星沉微笑不语,徐先生等人尽数垂头,似是神情不属,根本没再听孙策说些什么。
“当初公瑾对我道——我和你一块去!我那时却请他照顾孙家老幼,说若是事成,和公瑾并肩来打天下,若是事败死了,家人还请他多加照料。”
单飞知道孙策用了异形香后,不知道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那时候对周瑜的托付,几乎和托孤无异。
“公瑾倒没拦我,不过对我道——你成行后,我助你完成大志,你若死了,我为你报仇。”
孙策所言不过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单飞听了,心中却不由热血沸腾。
或许兄弟间,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安慰,关键时,能拉你一把就好!
只需一把足矣。
多了都是自觉惭愧。
孙策声调渐转激昂,似又回到当年金戈铁马的豪情,“于是我孤身到了袁术帐前,求见袁术。当时有一人曾是家父的手下,见我前去,却是阻我去见袁术,甚至羞辱于我,被我格杀当场。”
他甚至不屑提及那人名字,轻淡又道:“我再见袁术后,说我不能约束家父部下作奸犯科,很是愧对家父。我那时请袁术将家父部下重归我统领……再行约束。”顿了片刻,孙策哂然道:“袁术那时对我很是客气,或许心中有愧,或许良心大发,竟答应了我的请求。”
你那时拿着斧头好不好?
袁术能不客气吗?
单飞听孙策说的意气风发,脑海中早闪过当初的画面。
那曾经的稚子蓦地变成猛虎般,先杀人立威,再直入袁术的帐中讨债。
孙策说的简单,可袁术的手下那时怎会不加阻拦?不过孙策得异形香相助,绝非袁术那些手下能够拦截。
袁术看着一帮鼻青脸肿的手下,望着杀气腾腾的孙策,再加上做的事情的确不厚道——人家老子总算顶着你的名义为你出兵平叛,如今为你打仗公亡了,你连一百块都不给人家,还吞了人家的产业,做人做你这样的,也就怪不得你临死时喝不到蜜糖。
看着远方那孤高的男子,单飞心中不但有了同情,还多了点好感。
孙策继续道:“那时家父的忠义手下程普、黄盖等人早在帐外等候我多时,我那时带领他们,再无愧疚心理,因为我知道这次不会辜负他们的信任,而会带他们打下大大的疆土!我带着要来的千余人马去找公瑾,然后我和公瑾渡江击刘繇、捉王朗、平江东、取庐江,败黄祖后,再取豫章,不断的壮大着声势。”
他说到这里,并没有什么自豪之意,反倒有着无边的惆怅。
“那时我一路高歌猛进,但心中总有担忧之意,因为……”他说话时,伸手摸了下头顶,又缓缓放了下来,“我那时身体有了些异样,我知道是使用的异形香开始出了问题。我感觉我可能等不及一统天下、完成家父的理想就会倒下。”
是他的脑袋有了问题?
单飞留意到孙策摸头的动作,暗自揣摩。
“那种想法一冒出来,就再也无法除去。”孙策轻叹口气,“而且这种想法整日纠缠着我。”
他说的奇怪,单飞对此却有理解。
当初孙尚香曾对他说过,三香均有缺憾。以孙尚香的看法是——无间能去不能返,徐先生却认为就算能返也是无法改变什么。长生让人变成白骨不容于世。异形香却是让人能力暴涨的时候,变得难以控制自己。
人不但有躯体,还有个大脑在控制躯体。
在单飞看来,异形香的这种变化,极可能是激活脑部能量来刺激身体变异。
在古代这种变化是用“修昆仑”的专业术语来解释,如果放到当代的话,这和开发人脑的实验大同小异。
根据科学认知,如今人类对大脑的利用程度不到百分之十。
如果将人的大脑潜力全部开发出来,那这人肯定是个超人!不过因为这种实验还没达成,产生的副作用亦没谁能够讲清,眼下看来,孙策用异形香后,开始产生了副作用。
孙策涩然道:“这念头益发的强烈,整日困扰着我,让我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逐渐变得暴躁不安、不通情理起来。”
单飞向孙尚香望了眼,见到伊人眼中的清光如同花瓣上无依的泪。
“等遇到严虎时,我这种念头益发的强烈,甚至每日想到的都是我明天会怎样。”
孙策说到这里,右手又不经意的触碰到头顶的部位。
单飞留意到孙策不是用力去按脑袋,而是去触碰脑袋,暗想以常理判断,这种触碰不是脑袋内部出现了问题,而更像脑壳的问题。
孙策不是长角了吧?
单飞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匪夷所思的结论,自己都感觉有点奇怪的时候,就听孙策继续道:“那时严虎给了我一个答案,他告诉我……要破解异形香的缺陷,一定要用长生香。我那时候着魔般,一听到这个结论,立即痴迷起长生香来。”
心中微动,单飞暗想怪不得孙策执意要用长生香,这种举动让太史慈难以理解,实则是孙策可能被异形香影响到精神出现了问题。
孙策那时不见得是精神病,可听他描述自己的状态,很可能比偏执型人格和极端强迫症更严重一些。
“后来的事情,你想必已然知道。”孙策简略道:“我再见了严虎,对严虎的那种情况惊骇欲绝,这才出手杀了严虎和许韶。但那之后,我脑袋里除了转着异形香的念头外,居然多了个只有长生香才能让我重新振作的想法,而且再无休止。”
轻叹口气,孙策望向一直垂头不语,似已瞌睡的秦奋道:“秦先生,于吉能找到我,是受你的命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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