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磐嘴唇动动,眼中虽还带着怨毒之意,但头一歪,终于吐出了最后一口气,死了。有鲜血还在顺着刘备手上的长剑滴滴而落,在静寂的石室中听起来很是动人心魄。
单飞人在镜后,看着刘备比刘磐还要愤怒的一张脸,那一刻也不知心中什么滋味。
他知道刘备杀了刘磐后,并没有任何快乐,刘备更多的是愤怒和失望。
这种愤怒失望,无法装作。
太史慈、刘备、刘磐等人的打斗在他单飞眼中,并不出奇,但他看到这结局,不知为何,心中很是戚戚。
许久的功夫,太史慈涩然道:“刘将军,你杀了刘磐,若是被刘表知晓……”见刘备望过来,太史慈昂声道:“我自然不会说出此事,我等出去,刘将军若不介意,我会对外人宣称,刘磐是死在我手。可是……”
他暗想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若真的传到刘表耳中,哪怕是传言,只怕刘表也会对刘备不利。
太史慈想到这里,试探道:“太史慈人在江东,亦有点面子。刘将军若是要留江东也不算难。”
刘备收了长剑,喟然道:“多谢太史将军的好意,我在新野还有朋友兄弟。”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知道太史慈明白他的意思,皱眉道:“刘磐虽死,我等还是不能大意。单统兵、郡主均是陷身此地,情况不明,我们最好还是先行离开,再多派人手来寻的好。”
刘备知道单飞、孙尚香武功高绝,这二人若是对敌,他们只怕帮不上什么,但此地房间不少,机关看起来却没什么,多找人手,总能寻到二人。
太史慈很是赞同刘备的打算,他一刀砍下刘磐的脑袋,拎在手上和刘备并肩走了出去。
人离去,房门关闭,前方夜明珠如有感应般,倏然暗了下来。
单飞这才收回目光,转向孙尚香望去,暗想这少女一直不慌不忙的模样,会不会早想到这个结局?
孙尚香沉默片刻才道:“寻路出去吧。”
单飞见此间密室倒多,可均是干干净净的,暗想这里以前多半有个科学怪人在做人体实验,但不知这怪人死了还是走了,这里的东西也不知道被哪个收拾个干净,再找下去,也不见得有什么收获。
转身顺着来路寻回,等到那床榻之下时,单飞先感觉头顶颇热,稍扳动下先前的机关,却不闻头顶有任何动静。
单飞心中微沉。
孙尚香道:“只怕上面那火蔓延到头顶的室内,烧熔了机关,这才开启不了。”
单飞早知道孙尚香的聪颖,可听她随口所言很中要害,暗自佩服。皱起眉头,单飞道:“这样要上去就不会太容易了。”
他虽是这般说,还是抄着盾牌,用力敲打上方听着声响。他感觉上下层隔着的石板倒厚,但只要没有坍塌的话,情形就不算险恶。不过苦于手上没有工具,一时无法破板而上。
孙尚香倒不着急,轻声道:“吕蒙、俞六这帮人迟早会来,他们虽不如你的本事,但想必能查出此中的机关。”
单飞明白孙尚香的意思,暗想吕蒙这帮人绝不会对孙尚香、太史慈受困置之不理。只要他们扑灭了大火,定然会寻找孙尚香、太史慈的下落,不然如何向吴侯交代?
一念及此,单飞倒不急于破板而出,见孙尚香取了夜明珠放在地上,双臂抱膝的坐了下来,也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夜明珠光华幽幽,照此间独静。
单飞只觉得一股股檀香的气息传过来,却在想着女杀手的事情——那些人究竟是哪个,为何熟知他和晨雨的事情?
那两个女杀手会不会和刘备、太史慈遭遇?
孙尚香没道理想不到这点,可她看起来并不着急的样子,究竟想着什么?
良久,听孙尚香轻轻叹口气,单飞心中微颤,开口问道:“郡主……你……”本要问她叹息什么,不过转念间,单飞明白她在担忧什么——冥数神秘,恐怕只有找到严虎才能找到冥数所在。太史慈此番要平山越作乱,孙尚香来此却是要找冥数的下落。严虎原来是刘磐所扮,孙尚香找不到真正的严虎,就很难找到冥数,更无法寻找孙翊。
想到这里,看到孙尚香转眸望过来,单飞安慰道:“冥数和孙家一直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郡主不找冥数,冥数也会找来的。”
半晌沉默。
孙尚香轻声道:“你知道人的记忆本是很奇怪吗?”
单飞怔了下,搞不懂孙尚香是什么意思。
孙尚香不闻单飞回答,接着又问:“你最早的记忆是什么?”
单飞一时无语。
良久,他才犹豫道:“我最早的记忆……好像是很小的时候,我面对着很多东西,有金银珠宝、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但我在别人的注视下,选择个陶罐。”他说的是在现代时候的记忆,来到这个年代,他最早的记忆是要被活埋。
“为什么?”伊人幽幽问道。
单飞暗想我那是蒙的。他说的是抓周的风俗,通常情况下,亲人在小孩年幼时,会按照风俗习惯将一堆东西放在小孩面前让其挑选,希望看看这孩子未来的发展。
抓钱的可能是贪官财迷,抓笔的说不定会是个才子作家……
不过这种事情各种解释都有,比算命靠谱程度还差。他只记得自己当初选个陶罐,但究竟为什么这么选,倒真的不算清楚。
可能那陶罐上的神秘花纹,陶罐中蕴含的神秘空间让懵懂的他为之着迷吧。
他一时沉默,不答反问道:“郡主最早的记忆是什么?”
伊人静然片刻,这才低声道:“我记事记得早,记忆中第一件事就是娘亲对我说的一句话,‘香儿,你爹不会再回来了。’”
单飞楞了下。
别人或许一头雾水,但单飞一听这话就想到——孙坚死的早,孙尚香那时不过两三岁罢了,她记忆中的第一件事原来是听到父亲的死讯。
夜明珠正散着淡淡的蓝光,照伊人脸颊白.洁,鼻梁直挺,可却始终照不透那新月般的明眸里如海般的迷雾。
她似一眼就能知道很多人在想着什么,唯独没人知道她在想着什么。
单飞倒是第一次认真端详身旁的伊人,他虽对女修的容颜早就铭心刻骨,但对眼前这个极似女修的女子,他仍旧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看不真切她的眼神,也看不真切她的内心。
“我记忆中,娘亲是流着泪说的这句话……”
孙尚香眼中雾气更浓,但微昂着头,“你知道吗?孙家的人,向来不会流泪,就算流血,也不会流泪的。”
单飞看着面前那看似柔弱,实则刚强的女子,终于问道:“为什么?”
他那一刻心中蓦地有些伤感。
“因为流泪意味着软弱,意味着你再没有了办法。”孙尚香看着头顶的石板,眼中带些了解世情的透彻,“有人习惯用泪水博得别人的同情,可孙家人早就知道,你要在别人的蔑视中站起来,靠的本不应该是泪水。”
单飞看着伊人眼中蒙蒙的雾气,想到晨雨信中告诉他的话——单飞,磨难对软弱的人来说,就是意味着逃避退缩,可对于坚信自己想法的人来说,磨难只会让你我不再软弱。
孙尚香和晨雨说的不同,但意思却是出奇的相似。
晨雨是个坚强的女子。
孙尚香亦是。
单飞想到这里时,对眼前这少女很有尊敬之意——他尊敬有主见、有坚强人格的人,无论男女。
“娘亲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可那时候娘亲还是流泪了。”
孙尚香追忆往昔,眼中雾气更浓,“因为她知道——她最爱着的一个人,永远不会再见了。在我娘亲眼中,没有什么事情比亲人还要重要。”
夜明珠幽照着那默默倾述的女子,坚定着她说的话语。
“娘亲那之后很少流泪,她带着我们一帮子女,又说过——爹没了,可还有娘。”
新月般的眼眸中终有了晶莹剔透的光芒。
是心伤,还是泪光?
“那时大哥十六,二哥不到十岁,我嗷嗷待哺,三哥、四哥不过在蹒跚学步。”
孙尚香声音益发的低细。
“娘亲担起了家里的一切重担,过早的憔悴,幸亏还有大哥……”
孙尚香说到大哥的时候,脸上满是自豪的神色,她值得骄傲——他大哥孙策以十六岁之少年,忍辱负重、屈事袁术,后来不用十年就已一统江东!
可惜的是,也不到十年。
“可是大哥也去了。”孙尚香垂下了螓首,良久才道:“我最佩服的就是大哥,最信任的也是大哥,他离开时让我莫要再追查下去,我就再没有过问此事,我知道大哥是为了孙家。”
“我记得听到大哥去了,娘亲是第二次流泪——自从爹爹死后的第二次流泪。”孙尚香声音终于有些颤抖,“一个女人,怎能承受先失去丈夫,后失去爱子的痛苦?”
许久的沉默。
“大哥去后不到两年,娘亲也去了。”
单飞一怔,他知晓这个结果。
演义中的孙尚香出嫁时有吴国太罩着,可事实上是吴国太早在数年前就已过世,远没有等到孙尚香出嫁的那一天。
锦弓金箭下的孙尚香看起来无比的风光,但风光的外表下,伊人却是个无父无母甚至失去大哥的少女。
江东基业,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明耀绚烂,实则夹杂了太多孤儿寡母要强、但辛酸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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