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本对单飞的做法有些困惑,暗想邺城铁板一块,单飞居然想出这种方法来谈,如果是于禁那种人听到,肯定嗤之以鼻——谈什么谈?不站在我们这面的人杀了就好!
审配那种人必然也是不屑的态度——谈什么谈?势不两立根本没有什么可谈!
天底下若不是这两种人的想法颇占规模,疆场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惨事发生。
眼下单飞若是成行,不知道于禁、审配这两种人会如何来想?
审荣虽为审配兄子,但就如单飞所言——审荣亦被审配杀了辛毗全家压倒最后的底线。
这恐怕是审配这种人从未想过的结果!
审荣这些人心中惶惶,哪怕和审配算是亲人,但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如今生死存亡的时候,审荣担心城破被屠,更怨恨审配狠辣,审荣离心早有,但苦于没有办法,这刻蓦见出路,如何会不竭力抓住?
“如何免罪”四个字回起来倒简单——开城就好,可单飞知道绝不能这么回。
这不是审荣关心的结果。
沉默片刻,单飞在箭上刻字道——黑山军宗主张飞燕在此射箭,其率黑山军众归降,得封平北将军。
话颇长,单飞分两枝竹箭刻下。
张飞燕见状微笑,分别射到城楼之上,两枝竹箭射出后,张飞燕立在原地并未稍动。他虽没有顶硬弩强攻的自信,但城头若有弩箭射来,他在城下避开还是有分把握。
单飞暗自感动,知道张飞燕此举一来向城头证明身份,二来也是坚信城头审荣的归降之心。
有一道黑影探头向下看看,很快又缩了回去。不多时,黑影又探头出来,这次却是看了很久,这才缓缓的退了回去。
不多时,有竹箭落下,上刻道——久仰。
单飞知审荣仍在犹豫,亦知道这种事情急切不得,他是想早日破城,但审荣这些人考虑的却是破城之后的事情,他眼下应该想办法如何将两者目的最好的调和,若是急切催促,反倒会得不偿失!
沉吟片刻,单飞才在箭上刻字道——若得开城,必保亲人性命,尔等更忧何事?
这次过了半晌,城头才有竹箭落下——这里有很多人命期望得救,你如何保证?
单飞从字里行间感觉审荣想要投靠,但考虑亦多。如今看来,审荣不但要保自己的性命,还想保城头军士、甚至城中军士家人的性命。
这样的一个人,倒是难得。
沉默良久,单飞箭上刻字道——十日内,必给你一个交代!
张飞燕看到竹箭上的内容,暗自苦笑,心道“如何保证”类似的话儿,他张飞燕月余前才问过郭嘉,以郭嘉的能力说服他们还费了不少口舌,如今单飞阻力更大,要保证的难度绝对更大,却不知道他如何能够做到?
虽不知单飞的做法,张飞燕还是射箭入城,射箭时心中已在祝祷——只盼单兄弟能成!
城头上有人影绰绰,竟然有几个人探头下望,没有了最开始的那般谨慎小心。
单飞向城头的众人摆摆手,终和张飞燕、晨雨等人回转地道。
鼓声停,厮杀声尚还回荡在半空。
单飞抬头望去,就见城头的人影许久未躲回城垛后,仍旧望着他们。
城高阔,如天般高阔,城垛旁的那几人却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夜寂寥。
有更鼓催夜。
×××
单飞一回转军营,当下赶赴曹洪所在的军帐。
军中虽戒备森然,不过不少兵士倒是对单飞熟知,到了军帐前,有守军帐的兵士主动招呼道:“单统领,要找曹将军吗?”
单飞不认得那兵士,但见那兵士颇为亲近的模样,微笑道:“是啊,烦劳你通禀一声。”
那兵士点头,却没急着入帐,只是问道:“单统领,你有方法入城了吗?”
单飞倒是一怔,不解这兵士如何知道他的目的。
那兵士多少有些不安道:“军中都传开了,说单统领和于将军做赌,我等……”顿了片刻,那兵士低声道:“我等都希望单统领能够获胜!”
兵士说完后就入了中军帐,片刻回转道:“曹将军请单统领入内,他心情不佳,还请单统领小心些。”
单飞没想到自己一时怒然和于禁做赌,还有这般结果,这兵士能赌他赢,自然也是厌倦征战,不想无畏的送命。
哪怕曹操再为天下,很多人的天下无非是自己的一个家。
点头示意感谢,单飞缓步走进中军帐中,就见到曹洪仍旧坐在胡椅上,神色冷漠。
单飞抱拳施礼道:“还未感谢将军开恩照顾黑山军众。”
他听郭嘉说了曹洪开价五成的事,知道曹洪当初压价是对他有气。曹洪既然肯谈,那就意味着转机的开始。
天底下本少有一次谈成的买卖。
曹洪冷淡道:“我到现在不睡,不是要听你这种屁话。你若想要感谢我,就赶快攻下邺城,让老夫去袁绍的宝库中抢上一番。”
单飞微微一笑,“如今已有了眉目,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曹洪反倒发怔,“什么东风?要火攻吗?”
单飞这才想起这句话的出处好像是在几年后的决战赤壁,不过按照史载,赤壁之战和东风有关,却和诸葛亮没什么关系,完全是罗贯中硬塞给诸葛亮的战绩,那这句话的出处更要押后。
没有过多解释,单飞压低声音道:“我等联系到了城东校尉审荣,他有意归降。”
曹洪脸色微有改变。
单飞知道要入邺城,只凭自己这面的人再加上张飞燕那百来号也是不够,入城后真正能够控制住局面的还是曹洪、曹操这帮人。
于禁就不用算上了,那种人只知道烧杀,跟单飞想象的控制无关。
既然如此,单飞对曹洪就不会隐瞒,眼下获得曹洪的支持同样重要。
“那我等何日入城?”曹洪缓慢道。
“审荣虽是有意,不过……”单飞苦笑道:“将军想必知道他有顾忌,有顾忌就很难开城。”
见曹洪双眉一竖,单飞知道他要发飙,随即道:“以将军的威猛,要下邺城其实也有把握,但劝审荣兵不血刃的开城,好处更多。”
曹洪眯着眼睛道:“有什么好处?”
“第一,曹将军省去硬攻之力,全部心思用来占领袁氏的宝库岂不更好?”单飞循循善诱道。
曹洪“嗯”了声。
“第二,这世上本是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于禁总以当年宛城一战自诩功劳,若将军兵不血刃拿下袁家的根基邺城,谁都会说若论领兵,还是曹将军更加的高明。”
“我用兵本比于禁高明。”曹洪冷冷道。
“那是自然,不过总有不知情之人瞎讲,又加上曹将军不像于将军那样好名,倒让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不是、是让不明真相的围观百姓觉得,于将军反在曹将军之上。不过这次邺城若下,看看还有谁会这么聒噪?”
单飞自然也在使用攻心之法,见曹洪点点头,单飞接着又道:“这第三点的好处就是——将军兵不血刃攻克邺城,司空心喜会有赏赐、军士亦喜对将军难免感恩。”
顿了下,单飞见曹洪没有兴趣的样子,继续说服道:“邺城若下,曹司空定会大建邺城,以此为北攻乌桓的重地。”
曹洪眉微扬,略有惊诧。
他是曹操的兄弟,常在一起议事,早知道曹操有这个打算——先灭乌桓,平定北方后再下荆州,这本是他们之间的秘密约定,单飞怎么会随口说出一部分?
单飞暗想这就是知识的力量了,游说道:“如此一来,邺城定成北方最繁华之地,说不定更胜许都。将军的生意在许都红红火火,肯定有意扩大规模。将军若能不损邺城士族、百姓的性命,必得他们的称颂,对日后生意经营助力极大,如此一箭四五雕的买卖,还请将军斟酌。”
帐中沉寂。
唯有灯烛闪闪,照曹洪冷漠。
单飞见曹洪如此脸色,心中微有不解,他知道要完成对审荣的保证,一定需曹洪支持,这才大费唇舌的劝说,可见曹洪如此模样,竟似换了个人一样,暗自困惑。
许久的光景,曹洪才道:“我知道你费了这多功夫,就想老夫承诺饶了审荣他们的性命,审荣活命,才能开得城门,你才能赢了这场赌局。”
单飞默然片刻道:“不错。”
“你甚至想让老夫饶了邺城全部百姓的性命。”曹洪淡淡又道:“不然你和于禁做赌全然没了意义。”
单飞心中蓦地有热血涌动,沉声道:“不错!”
“老夫做不到这点,老夫无法约束于禁,军中的规则既然立下,本不是哪个人可随意更改!”
曹洪见单飞执着的望着他,冷淡一笑,“但若我等最先破城,司空就会答应老夫一个条件,老夫就可以用这个条件给邺城的军民求情。”
单飞不想曹洪竟如看到他心里般,凛然中又带着几分期待。
该说的他都已经说完,但能不能改变,谁又能保证什么?
“于禁赢了,毫不犹豫的会选择屠戮邺城百姓,掳掠钱财,这本是历来打天下不成文的规则。无论哪个开疆者,哪怕满口的仁义道德,可从来都掩不住双手的血腥之色。”
曹洪淡淡道:“你赢了,本有机会以这个条件请求司空。司空这些年被郭嘉说动,如今做事少有的犹豫,对如今的局面亦是无法抉择。于是司空将选择交给你们,赢了随性,输了认命,这是你们的选择,亦是司空的选择,虽是无奈,但亦是再公平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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