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然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直挺挺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夜深了, 屋里又没有点灯,那人衣裙翩飞,逆着月光而来, 整个人的正面隐身于黑暗之中, 只能隐约看出束得高高的发髻,应该是个姑娘。
君然揉了揉眼, 试探性的问了一声:“沧月?”
不是将该说的都说清楚了,该做绝的事情也都做绝了,怎么又回来了?
站在门槛上的沧月没有回话,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整个人陷入一种落寞的氛围里。
君然内心轻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不忍心,于是翻身下炕,迈开几步到了沧月面前, 将她手腕轻轻一拉, 便将她整个人都拉进了屋内。
温暖又粗糙的大手时隔很久,再一次触碰到了自己的手腕。温暖与冷寒相互接触,甚至产生了一种被牢牢吸引的感觉。她祈祷这样的时间可以再久一些, 再久一些……
要是不放开,那该多好。
君然探出头望了望隔壁的王家, 窗子是暗的,十有□□已经睡了。
他这才舒了一口气,回过身来, 看向沧月。
房间里很黑,幸好有窗外皎洁的明月,透过窗子撒了些银辉进来。通过这丝丝缕缕的光明,君然看见的这双眼,明亮、润泽,却又带着点点水光。
外头还有点倒春寒的冷凝,她一进门,被这屋内稍暖的热气一蒸,面上便有些红彤彤的。
连带着那双眼,都有些微微发红。
被君然注视着的沧月,显然在这样的视线里有些吃不消,又经历了刚才的一冷一热,耳垂变得热热麻麻的,像是在不断发胀一般,还有些痒痒的,令她不自在的摸了摸耳垂。
却碍于在君然面前,硬生生的将手放了下来,垂在身侧。
“你不该回来的。”君然轻叹。
他不是不想让沧月留在这,但使命已经完成,拯救女配其实已经成功了。沧月不会因为任何因素而失去长久的生命。但王家的钱雨和王长连内心的想法究竟是怎么样的,谁也不知道。
所以只要她还在这里的一天,就可能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她的身份。甚至怀疑她的身份,沧月是神仙,亦或者是妖孽,总有一天,这里的人们就会被迫作出不同的选择。
还有那个不确定的因素,化身驱魔道士的那个真正的妖孽,到底还会不会因为这样不同于原剧情的现实而出现呢?
万一没有,皆大欢喜。可万一有呢?
君然赌不起这样的万一。
这仅仅是一部分的考量,还有他们的身份悬殊。
没有哪个父亲会将自己娇养的小女儿许给一个没有背景的农夫,更何况还分属于两个阶级。
美好的神话只存在于话本里的七仙女和董永,而不存在现实里的沧月和君然。
美梦可以做,但终究会醒。一时沉浸,或许当时甜蜜无限;而妄图永远沉睡,便也只是痴妄了。
君然可以理智的分析一切爱情之中所能发生的可能,甚至也能趋利避害,躲过一部分的纷扰。找到自己离开之后,对原主和女配双方来说,两全其美的最佳方式。
可他往往忽略了很多女配本身的性格问题。
沧月虽然是个神女,仅仅是存于世间的时间长久,性子却还是如同少女一般的天真骄矜,很多事情没有做过便想尝试。
更何况她也不是纯然的古代人思想,她的骨子里还有一种反叛心理。所以也想如同那话本里的七仙女那般,寻找一场如诗如梦的爱情。
没有撞过南墙,怎么肯回头呢?
沧月觉得眼眶热热的,鼻子也有点酸酸的。心底的酥麻感在君然的那句“不该回来”说出之时到达了顶点。
“我为什么不该回来?我是整个村庄的恩人,也是你的债主,我给你的三把斧子你已经用了一把,所以凭什么我要走?还有那群村民,没有朝我三跪九叩也就算了,连声谢谢也没有说过,我又凭什么走?”
她的气急败坏,压制住了所有的理智,脑海中所能想起来的东西通通都朝着君然爆发出来。
什么恩人、债主,又是什么三跪九叩和谢谢,她又没有在那些村民面前暴露过自己的身份,更何况她其实一点都不介意不在乎,她只是生气伤心于君然此时的态度罢了。
仿佛是将她当作利用完随手丢掉的一个物件罢了,她沧月上仙于这愚蠢的凡人而言,根本无关轻重。
还有内心里那点酸麻的情绪,她不知道这算什么,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形容,但这样的微酸袅袅竟然超过了不被人看重的心绪。
话本里没有说这样的酸楚是什么,但她在差点走出这个村子的那一刻,脑海里慢慢的都是君然。
一身不甚干净的青衫,似是刚从废墟里挖完被埋在底下的人们,整个人处于颓靡之中,但见她来了,面上又带上一点牵强温暖的笑。
好像,好像放了一大堆烟花似的,绚烂夺目,亮的逼人。
只是她还无暇深入去想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君然便给了她一记当头棒喝,瞬间挥散了一切。
君然知道这只是她的气话,并不想深究,更不想因为这事而影响到了沧月的归程。
他走至四方桌前,拿了火折子将蜡烛点燃。
烛心摇曳,周遭的蜡烛油发出噼啪的响声,君然拿了细针挑了挑,这才将这一室黑暗照亮。
君然刚想回身,想让沧月睡上温热的炕,可腰间蓦地一紧。
他低头一看。
拢着粉白色衣袖的一双手臂紧紧的揽住了他。
沧月将脸颊轻轻贴上君然的厚实的背部,一双手臂也不肯放松丝毫,生怕松开的这一秒间,他会随时挣脱自己的拥抱。
君然皱了皱眉,微微抬起上半身,一手握住沧月环抱于他腰间的双手。
“沧月,你是仙,我是人……”我们根本不能在一起。君然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打断。
打断他的,并不是多么柔情的话语,而是他清晰的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温热湿意。
她也不是委曲求全,也不是宁折不弯,而是拼命想要试一试,哪怕最后的结果是失败,她也认了。明明这件事情落到哪个凡人手里,都是赚了便宜的,偏偏这人像是碰上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唯恐避之不及。
她抱了一会,似乎也觉得这样的事情,让她一个女子,又是个神仙做出来,实在太过掉份,便抽回了拥着君然腰部的手。
一手张开袖子掩着面,另一手使劲擦了擦被眼泪打湿的脸颊。
“抱歉,是我想的太过单纯了。我立刻就回去……”沧月放下袖子,面上被她自己擦得片片红血丝,说着话的时候,一张红脸蛋滑稽的好笑。
君然一时有些无奈,私心里仍旧觉得没错,但看见这样的小姑娘,总是不自觉的带着一片心软。
更何况,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姑娘小神仙罢了,他又和她置什么气呢?
面上的泪痕被擦干之后,沧月总觉得脸上紧绷的可怕,甚至还有些微微的刺痛,一点点在脸上蔓延开来。
她并不知道一冷一热之后,又沾了温热的眼泪,擦得太用力就容易皲裂。
只是伸出嫩白的爪子挠一挠脸蛋,再顺带着挠一挠微红的耳际。
“别抓了,再抓该皲了。”君然将她冷冰的手从面上拿下,去翻找了大柜子底部的抽屉,终于寻找到了张家嫂子年前送来的润肤膏。
因着原主活的粗糙,从来都没有使用过。这一盒还是满满的尚未开封的一盒。
“擦擦吧,润肤的。”
刚才还情绪激动又提及敏感话题的两人,瞬间偃旗息鼓。之前那般尴尬僵硬的气氛像是在这一刻消失了,君然将润肤露交到沧月手中的时候,指尖轻触到沧月柔软的手心。
刚想抽离,却被她轻柔拉住。
他好奇的看向她,想从她口中听到些别的话。
而她却将头轻轻靠近,一点一点离他的越来越近。
直至鼻尖轻触,直至呼吸相闻,但两人都没有闭眼,君然是因为想看她到底要做些什么,沧月是根本没经验。
在这样近的距离,君然这般仔细的看着她,一不小心就成了斗鸡眼,沧月一时不察,等到注意之时,却被这样神态的君然轻轻逗笑。
还有些旖旎暧昧的姿态瞬间消失。
“算了,我还是擦点润肤露吧。”她的面颊红红的,根本分不清到底是皲裂惹的祸还是刚才那番行为闹出的。
总之润泽的、水盈盈的眸子配上这样微红的面颊,实在有些好看的不像话。
原本她也没期待君然不会躲开的,可没想到他是真的没躲开。
这般举动无疑是给了沧月异常大的鼓励。
她的纠缠总是格外的无理又可爱,君然除了忍住不笑出声来,几乎是没有别的办法的。
陈家嫂子虽则还是忧心无比,但见两人又回到了之前那般状态,忽略心头那点莫名的不安,也总算是放心了不少。
在不停重复冷热的春季总算过去,夏日来临,总归是又给了村子里一点慰藉。至少稻田里的水稻长势比哪个村子的都要好。
大家的欢欣鼓舞没过去多久,这天的村里忽然来了个黄眉老道,说是应了王家的约,特意赶来测测村子的风水。
古代的人民群众,总的来说,还是相信封建迷信的,端看这王家这么上道,也不好让这道士回去,几个村民便领着这道士往村里王家赶。
未料,一行人尚未到王家,这道士途径君然家门口之时,忽然停下。
黄眉道士低下头闭了眼,右手似模似样的轻掐了掐,似是正在观相。
未几,嘴边忽而绽开一抹笑意。
好东西,恰是在这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下章结束吧……我也不造能不能写完。
所以大家真的没有什么脑洞投稿吗???那我真的要结束了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