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疯婆子!”被这么多人围观,身为明王府的侍卫,脸上都有点挂不住,那率先动手的直接丢过去一个银币,“拿去,赶紧给我滚开!”
妇人抓起银币塞进怀里,继续哭:“哇,你们看啊!他明王府的人杀了我家人,就为了抢我家那宝贝,我弟弟气不过,来找他们理论,却被打瞎了眼,天呐!我就剩下一个弟弟跟我相依为命,如今弟弟的眼睛看不着了,这叫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活啊,怎么活啊!”
哭喊间,也不知道哪来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全都往那侍卫身上甩。
活啊活啊活啊……
侍卫们被哭得头都大了,瞧见那亮晶晶的可疑水珠飞来,全都连忙闪身躲开。
“天呐!”妇人更大声的哀嚎起来,使劲摸一把脸,又甩出更多的不明水渍。
侍卫们纷纷惊悚退开,都觉得很窝火,一个个都想打人,却碍于百姓们看着,而且明王爷曾经明令禁止他们对百姓动武,否则他们真想一脚把这不知哪里来的,污蔑明王的疯婆子踹到天边去!
妇人又爬起来,拉着同来的狼狈男子的手,哭得更悲恸了:“弟弟挖,可怜你爹娘早死挖!都怪姐姐我忙着去干农活,没照顾好你,才让这些看门的恶霸对你做出这猪狗不如的事情挖!我可怜的弟弟挖,如今你眼睛瞎了,还被吓得再也不能说话,你让姐姐怎么对得起你爹娘在天之灵挖!弟弟挖,姐姐今天一定要给你讨回一个公道,再怎么,咱也要见到那明王,让他出来还咱们一个公道挖……!!”
听着那一句比一句惨的描述,饶是以司马洛清的心性,那张被抹上了灰的脸也有发黑的趋势,很有一种被泼了一头又一头狗血感觉!
侍卫受不鸟了,其中一个跑进去通报,其他则是有多远躲多远,他们可不想被那不明液体击中。
“弟弟挖……”妇人哭了一阵,可疑液体抹了某清一袖子,又开始有发作的趋势。
听到“弟弟挖”这狗血的开头字,被拉着的某清头皮一麻,考虑是不是要鼻塞五感,干脆什么都别听的好?而且他突然有点庆幸,好在他现在什么都看不到,否则小主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经此一役,估计可以毁得一干二净了……
看她又要开始胡诌,一个火大的侍卫径直走过去,一脚朝她踹过去:“臭女人,给我滚到旁边哭去!”
然而,他明明感觉没有踹到,可那妇人却是突然往后飞了好远,落到大街上,凄厉的惨叫一声,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的,吓得围观的人有种看到鲜血飞溅的错觉,赶紧退避三舍。
“唉呀妈呀,杀人了,杀人灭口挖!”妇人躺在地上,捂着胸口,一副好痛苦的样子,吼得堪比鬼哭狼嚎。
围观群众被她的情绪感染了,或者说是被那刺耳尖叫声给暂时性洗脑了,纷纷露出同情的神色。
“好可怜的样子啊……”
“明王府的人下脚太狠了。”
“就是啊,虽然这女人的确有点浑,也不至于这么用力吧,都踹飞了。”
“……”
就在这时候,明王府里走出一名佝偻的老者,他看了看门口静立的男子,装束虽差,但却掩饰不住那股上位者的贵气,目光转向那在地上哀嚎的女人,卖相低俗,可双眼睛却已经扫向他,仿若浩瀚星宇,让人为之心惊。
老者心中震撼不已,面上不动声色,冷冷道:“哼!既然你们想讨个公道,便进来说清楚,若是再在我明王府门口大吵大闹,棍棒伺候!”
“说清楚就说清楚!”妇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同来的男子旁边,拉着他就往明王府内走,还十分贼的道,“弟弟挖,待会进去之后,姐姐说什么都要点头,听到没有!门槛,小腿高,抬脚。”
“嗯。”男子点点头,眼虽盲,却十分信任身边的人,脚步没有办半点停顿,稍稍一抬腿,便轻易的进了门槛,一点也不像是瞎了眼。
“明王爷在书房,两位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就去通报。”走进拱门内,老者的态度立刻恭敬下来。
“管家稍等。”女子已经收起了那一脸的泼妇像,将司马洛清脖颈上的玉佩扯下递过去,“把这个带给三殿下看看,他若是不认识,我们便就此离开。”
拿着紫玉,管家的瞳孔缩了缩,露出惊色:“老夫去去就来。”
“小主……”感到身边老者远去,司马洛清无奈的叹了口气,时隔多年,一块随身玉佩罢了,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
然,他还未多说,就莫晓茶被打断了道:“若真的信得过,你随身携带的东西,哪怕是时隔再多年,他也应该认得,若是不认得,我们也不必再等下去,来,先把解药服下。”
清香的药丸抵到唇边,他再多的话都被堵住,只能张嘴将之吞下去。
看他不再坚持,莫晓茶笑着道:“相信我,他若是真的把你当兄弟,不会忘记的。你现在虽然服下了解药,但还需要一盏茶时间才能看到东西,忍受一下,这期间眼睛会有点疼。”
话语落下,司马洛清便有了感觉,眼睛酸胀不已,却硬是抿着唇,没有说半句难受。
不多时,那有点佝偻的老者出了书房,然后快步朝两人走来,猛的就跪了下去:“老奴见过二皇子,请赎老奴眼拙,没有认出二皇子的身份,多有得罪!”
“这不怪你,起来吧。”司马洛清一愣,暗叹小主识人之慧的同时,心底泛起酸暖的感觉。
没想到八年过去,三弟竟然还能认得他的随身之物,叫他如何能不感慨。
“多谢二皇子。”老管家站起来,对两人作出请的姿势,“二皇子,王爷有请二皇子和姑娘进屋一叙。”
“嗯。”司马洛清应了声,在莫晓茶的指点下,有些急切的进了书房。
老管家跟在后面,贴心的将书房的门拉过来关上,而后默默地在门口守着,回想起刚才王爷的神色,眼中隐隐有泪光,多少年了,王爷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伸手擦干眼角的泪光,欣慰的笑了起来。
书房内。
一身冷冽的黑袍男子坐在轮椅上,双手颤抖着捧着那紫色玉佩,听到有人进来,立刻抬头望去,当看到狼狈的两人,不自觉愣了下,旋即疯狂的推着轮椅来到两人身边,紧紧抱住那有些脏乱的男子的腰际,眼眶泛红,像个小孩子一样惊呼起来:“二哥,二哥你终于回来了!”
“三弟,我……”司马洛清激动的伸出手去,却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落,因为他还没恢复视觉,更不知道自己疼爱的三弟,司马玉泽已经断了双腿。
司马玉泽察觉到不对,抬起头去,就看到那双毫无光泽的灰色眸子,空洞洞仿佛失去了生机。
“这是怎么回事?!二哥你的眼睛怎么会失明!混蛋,你是怎么照顾我二哥的!”他猩红了眼,扭头就对一旁莫晓茶质问起来,口气恶劣,宝蓝色的瞳孔瞬间染上了一层寒霜。
“……”莫晓茶无语,望天。
司马洛清看不到,以为房间内还有其他人,好像是他以前的侍从,没想到三弟将他们都抓了起来,实在是有心,心中的感动又多了些。
出事之后,他就明白了过来,若非自己的侍从背叛,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差点送了命?
所以此时此刻,他并不打算多说什么。
“你!”看到女子竟然不理睬自己,司马玉泽更是气急,想到这八年时间,二哥身边都跟着这种侍女,说不定眼睛也是因为她保护不力,才会失明,立刻就对门外吼道:“来人!把这个以下犯上的侍女拖出去乱棍打死!”
莫晓茶傻眼了,指着自己的鼻子,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以下犯上的侍女?!还乱棍打死?
不待她消化这噎人的话,明明没有人把守的书房外,很快就冲进来两个侍卫,修为都达到了高级武师,精光闪烁的眼睛一扫,便锁定了还有点没回过味的某人,上前就要将她押下去。
“滚!”森冷凌厉的声音,比司马玉泽更加渗人,吓得两名侍卫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有点不敢上前。
司马洛清一愣,瞬间明白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正要开口,就听到莫晓茶火大的道:“我他妈告诉你,别以为你是小清清的兄弟,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惹急了我,照样掀了你的老窝,毁了你的明王府!”
“找死!”司马玉泽被骂得一愣,继而爆喝,一道精纯元气脱手而出。
看着那迅猛袭来的元气,莫晓茶冷哼一声,彻底寒了眼,一颗黑暗光弹脱手而出,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整个书房都震动了下,精纯元气被轰然打散,黑暗光弹却几乎没有耗损,直奔司马玉泽的面门而去。
听到巨响,司马洛清虽然看不到,却知道事情定然朝着极坏的方向发展,而吃亏的肯定是自家三弟,立刻变了脸色并出声阻止:“小主手下留情!”
恐怖的攻击袭来,司马玉泽仿佛被人泼了一头冰水,暴怒的神情骤然凝固,眼看抱拳大的黑色光弹已经到达面门,他甚至能闻到死亡的气息,耳边却突然响起冷哼,原本凝实的攻击倏然溃散,残留的力量四散,吹上他的脸颊,生生的发疼。
“哼!别求我治好他的腿,我不会出手!”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杀人,这种从小养尊处优,自以为是的王爷,和她要对付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她看不起!
看着那愤然离去的身影,司马玉泽好半晌才回过神,却发现嗓子干涩,怔怔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他没出现幻觉,在那一声冷哼之前,他分明听到二哥的声音——小主手下留情!
那个女人,她到底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不但弄瞎了二哥的眼睛,竟然还逼迫二哥追随于她!他一直记得,二哥清朗近人,骨子里却是一副傲骨,不屑权势,更不肯轻易屈服于人,现在却是为了他,不得不低声下气的求那个女人。
当着兄弟的面,不得不喊一个女人为小主,他一定很痛苦!
司马玉泽突然好恨,恨自己实力不如人,否则,他定要将那女人千刀万剐,替二哥讨回公道!
可是他无能,非但帮不了二哥半点,若是怒莽行事,还极可能会害他被那女人的刁难。
司马洛清暂时双眼一抹黑,看不到自家三弟完全已经误入歧途的神色,在听到莫晓茶那句话后,心中一沉,当即俯身去摸索面前之人的双腿:“三弟,小主刚才说你的腿……你的腿怎么了?”
那双毫无焦距的灰色瞳孔,深深的刺痛了司马玉泽的眼,他微微红了眼眶,好在这些年,他已经养成了冰冷的性格,不会轻易落泪,强行平静下来道:“二哥不必担心,只是暂时走不了路,待我我突破武导师,便能够依靠元气站起来。”
“什么叫暂时走不了路,你根本已经……”司马洛清有点气急,“三弟,到底是谁弄的?我被……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提及过去,司马玉泽抿了抿唇,眸子里划过一抹寒光,狠道:“是司马忆苍,在二哥被那女人掳走之后,他就找上我,给我喝的茶里下了剧毒,不得已,我只能将毒逼至双腿,封住了双腿的血脉,才留下了一条命。”
司马洛清一愣,“四弟,怎么会是他!难道说……”
“什么?”
被这么一打断,司马洛清顿时住了嘴,旋即想到什么,素来冷清的他却吼了起来:“你中了毒为何不去寻解药?!毒入骨髓,你的小命也就跟着没了!”
提到这个,司马玉泽却是微微勾了勾唇,有些许苦涩,又有些欣然道:“他将数种剧毒混淆,无药可解,即便是真的有解药,也太晚了。不过,今日能等到二哥回来,我已经没有什么好遗憾,便是现在就死也行。”
司马洛清浑身一震,久久不语,突然想到什么,道:“三弟,你等着,小主定然有办法救你!”说着,转身就往外走,丝毫没发现,他的视力已经开始恢复,
猛然拉住就要远去的手,司马玉泽冷冷摇头道:“二哥,不要去求那个女人,且不说她没有那个本事,就算真的有,她还不知道要提出什么要求,为了我这残躯,不值得!”
司马洛清一愣,回头对他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三弟,你在说什么胡话,小主怎么可能会为难我,不要把她刚才的话放在心上,其实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然而在司马玉泽看来,那笑容却是那么牵强,没办法,他已经先入为主的认为,自家二哥这些年受了很多苦,听到这安慰的话语,眼眶顿时就湿润了,冷酷的面具顷刻间碎裂融化,隐隐有种想放声大哭的冲动。
整整八年了,即便是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愣头青,二哥还是那么疼爱他。
“都这么大了,难道还想哭?”看到他的样子,司马洛清不禁展颜笑起来,伸出手去,替他擦去泪光。
司马玉泽一怔,二哥不是看不到吗?!抬眸瞧去,那双灰败的眼眸已经恢复了广润,虽然还有些残余的滞色,却已经是纯正的宝蓝瞳孔,像是深邃明亮的蓝宝石。
“二哥,你的眼睛……”
司马洛清愣了愣,恍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视力,不由得轻笑出声:“还不都是小主,否则我顶着这双眼瞳,又岂能这般容易进入帝都?我先出去找她,你在这里稍等下。”
“……”二哥的眼睛不是她害瞎了的?
呆愣的看着那离去的身影,司马玉泽隐约感到,他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小清清,你不用再跟我说了,他爱死不死,关我屁事!”
书房外的池塘边上,女子随意坐在草地上,手里把玩着一块扁扁的鹅卵石,扭头也不会的说着,随手扔出,便“扑通扑通”在水上连续跳了四五下,方才落入水中。
“小主,三弟他也是太担心我,所谓关心则乱,并飞故意要冒犯你,你就跟他一般见识了吧。”司马洛清,干脆陪她坐了下来。
莫晓茶扫他一眼,拔下一根草叶塞进嘴里,仰头躺下去,“小清清,不是我不近人情,相信你也应该已经知道,他现在是病入膏肓,神仙难救,岂是我想救就能救的。”
知道她是在找借口推辞,司马洛清笑着道:“小主一炉丹药便能让数万人受益,区区毒药,又怎么能难道你?”
莫晓茶翻白眼:“那是运气,谁能保证?”
“运气便运气吧,小主尽管出手就是,若是真没有那个运气,便是三弟命该如此。”司马洛清笑着,顺着她的话往下接。
“小清清,你今天就是要和我作对是吧?!”莫晓茶豁然坐起身来,有点无语。
“他是我的血脉兄弟,亦如今唯一信得过的人,小主若是真的不肯出手,我便不再提及此事……”抿了抿粉红的唇瓣,司马洛清宝蓝色的眸子划过落寞之色,脸上有点脏,却不减他的气质,反倒让他看上去更加寂寥孤独。
莫晓茶嘴角抽了抽,这丫的才跟她多久,就能一举握住她的弱点,明知道她不可能看他伤心……
“在这里等着。”黑着脸站起身来,她径直往书房走去。
看着农妇打扮的女子走进书房,司马洛清微微一笑,唇瓣动了动,逼音成线传声道:“小主,真的谢谢你。”
身子顿了顿,莫晓茶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却回头翻了个白眼“谁稀罕你说谢谢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