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绰号一滴醉,来到这里,统共只喝过两回酒。第一回,是在西南边境,第二回是鳌国炽离城。
第一回喝醉,她人事不省,睡在车中颠簸一路。最后,还被某些人掀了裙子,看了大腿。
第二回喝醉,她迷迷糊糊跑回鳌国皇宫,引得御林军惊慌闹鬼。最后,还将某些人轻薄了彻底。
这两回,她毫不知情,也醉的可爱。
晏璎捧着酒杯,坐在她对面,看她娇嫩的脸颊上缓缓泛起两朵红云,不由勾唇道:“瑟瑟,从今往后,我不允许你再跟别人喝酒。”
这是第三回,他愿意与她同饮一千回一万回,却不愿她跟别人再有第四回。
江瑟瑟混若不觉,捧着酒杯,又舔了一口酒。抬起头,瞧着晏璎灯火下妖异邪魅的面容,笑道:“从今往后,我是再不喝酒了。”
没有第四回,也没有第一千回、一万回。
她摆摆手,转头瞧一眼外头的月色,回头认真道:“这杯子,你一定收好。我还等着他日……找古董卖钱呢。”
晏璎听不懂,不由迟疑:“古董?”一只现做的玻璃杯,便是晏璎离世,它也变不成古董罢。纵使这玻璃杯价值连城,跟古董可扯不上干系。
然而,江瑟瑟很是认真。
“嗯,所以你一定要收好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玻璃杯,龇牙笑道:“我这一只,我也会收好的。”
晏璎颔首,似懂非懂,捧着酒杯,仰头喝下一口酒。他总觉得,今夜的江瑟瑟有些奇怪,却说不出哪里奇怪。
二人又喝了一会儿,直到江瑟瑟喝了小半杯酒,晏璎发现她还没有醉倒。
今夜,她的酒量似乎格外的好。
江瑟瑟缓缓搁下酒杯,抬起眼帘,认真的瞧着晏璎。目光掠过他浓黑的剑眉,妖异的双眸,高挺的鼻梁,最后定格在他殷红的唇上。
她的脸微微一红,然,酒色下教人看不真切。
“殿下……”她低低的唤出,格外认真。
“我……要睡觉了……”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却止住了话头。她站起身,提着玻璃杯,摇摇晕乎乎的脑袋,认真冲晏璎道:“我真的要睡觉了……”
似乎,直到此刻,她才显出一丝醉意。
然而,她没能走开。
她的手被拽住,牵扯着她整个人停顿下来。
江瑟瑟回头,迷糊的眼睛扫过自己的手,发现袖摆上多出来一只大手。她顺着大手往上看,看到晏璎略带忐忑的脸。
“瑟瑟,你今晚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她欲言又止,可晏璎却觉得,似乎她止住的话才是今夜最重要的话。
江瑟瑟傻傻一笑,摇头:“没有。”
晏璎目光一闪,大手并不松开,反而靠近了她。
靠近,淡淡的白梅香气沁入他的鼻中,让他心神一荡。
一荡,怀中的凌龙锁似在嗡鸣。
晏璎借着夜色悄然按住,垂下了眼帘默念清新咒语。
江瑟瑟醉醺醺的瞧着他,不解其意,却似乎想要听他解释点什么。
晏璎却是眼神闪避,笑道:“大概我也醉了……”一语毕,他松开按住凌龙锁的手,环住了江瑟瑟细细的腰肢,低头轻声哄道:“你今夜很不同,可是生了我的气?”
“没有。”
他话音未落,江瑟瑟已先一步傻傻笑道:“我只是困了,咱们睡了罢?”她不想再喝酒,也不想再呆在这里,只想早点离开。
晏璎环着她,却不肯松手:“瑟瑟……再陪我一会儿……”
她醉醺醺的哀求,不像是在推拒,倒像是在勾引。晏璎舍不得她离去,可惜怀中震荡的凌龙锁,似乎又有活过来的意思。
江瑟瑟迷迷糊糊,毫不知情,仰着头,没动。
“嗡嗡……”凌龙锁颤抖起来。晏璎蹙眉,悄悄吸一口气,试图控制凌龙锁。
“唔……我想睡觉。”
江瑟瑟娇憨的醉颜,距离他不过三寸,白皙红润,光滑细腻。
晏璎目光一闪,忍不住埋下头,攫住了她粉嫩的双唇。
入口清甜,残留着十里香的味道。他的心,不知为何,忽的柔软寂静。
“唔……”江瑟瑟墨蓝水眸眯了眯,别开脸不愿意道:“不要……”
说不要,推拒他的手,却温柔无力。
晏璎眼神一颤,加深了这个吻。
然而,下一秒,他倏地睁开锐利的眼睛,一把按住心口处的紫檀木盒子。却发现,那里已空无一物。
晏璎抬头,凌龙锁高悬于顶,华光璀璨,渐渐泛出血红之色。这血红白亮的光芒,一瞬间将整个金都城照的雪亮。
晏璎大惊失色,一步跃起,没能抓住。
凌龙锁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正飞速的逃向天边。晏璎大惊,一张脸骇得铁青。
江瑟瑟睁开醉眼,眼前早无人影。唯有那璀璨的凌龙锁,悬在天边。她晕晕乎乎瞪着凌龙锁,嘟囔道:“又亮了?”
一抬眼,却见院中那月白衣裳的身影,已凌空飞出,直奔那团明月般的凌龙锁而去。
这模样,好似他才是那九天谪仙,而那凌龙锁,一如广寒明月。
江瑟瑟眨眨眼,摇摇头,仰天栽倒,睡了过去。
……
江瑟瑟醒来,正在自己的房中。她摸着脑袋,才发觉脑袋很沉,身子很痛。一转头,大号玻璃杯安静站在她的床边,像是在嘲笑她酒量清浅。
江瑟瑟撇撇嘴,翻身爬起。
推开门,满院的黑衣隐卫,将整个醉雪楼装点的威严肃穆。江瑟瑟眨眨眼,正见晏璎从书房中走出。
小七穿着铠甲立在石阶下,神情姿态皆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江瑟瑟一怔,才发现,远处的盐井已被关闭,并无一个工匠忙碌。
江瑟瑟眨眨眼,对面的晏璎扬声呵斥道:“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务必要守好醉雪楼,一只苍蝇也不许给本王放进来。”
在下属面前,他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而不是平易近人的安九。
江瑟瑟目光一闪,退回房中,关上门。
然而,门板还未关上,晏璎却唤她。
“瑟瑟?”
江瑟瑟驻足,目光透过门缝,看清他担心的脸。
晏璎几步走近,伸手止住她关门的动作,勾唇道:“吵着你了?”
江瑟瑟摇头。
“这几日,王府有些不安全,我正派人严加防卫。你……这几日也不要出门了罢。”
江瑟瑟点头。
晏璎见她乖巧,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匆匆去了。
江瑟瑟看着他穿过暗门,离了王府,不禁哂笑。他吩咐她不要出门,他却反倒跑了。她目光一闪,一步迈出,离了王府。
离开王府,却未跟着晏璎的步伐。似乎,她已不愿意再干涉晏璎的事情。
……
销金窟,笙歌曼舞,靡靡之音游荡在耳畔,像是醉人的酒,散发着魅惑人的气息。
江瑟瑟站在路小楼的房中,瞧着大厅里的男男女女,秀眉微蹙。
路小楼瞪着她背影,哼哼唧唧道:“瑟瑟,你这重色轻友的家伙,竟敢将本公子丢在凤藻宫不管不问。早知道……鬼才带你进宫去。”
江瑟瑟回头,黯然道:“早知道,鬼才跟你进宫去。”
路小楼一怔,像是嗅到了什么气息,不由迟疑道:“你……难道在宫里,看到晏璎偷人?”
在路小楼心里,江瑟瑟和晏璎早已是一对儿,此刻见江瑟瑟目光黯然,不由得立时想到二人感情上去了。
江瑟瑟避开他的眼神,冷淡道:“晏璎是九王爷,三妻四妾也是平常,哪来偷不偷人的话。我找你……是想送你一件东西。”
路小楼挑眉。
江瑟瑟缓缓从怀中摸出一本洁白的册子,认真道:“这是我这几日默写的诗词,统统送给你罢。”
路小楼一惊,书册足有拇指厚薄,不必翻看,也知不下数百页。这么一本诗集,即使一页一首诗,那也是几百首。
难道,都给他了?
江瑟瑟瞧着他不可置信的神色,递出手中的册子,认真道:“给你罢,足够你冒充一辈子大诗人了。”
说到冒充二字,当真是有几分道理。
因,路小楼从前在金都城虽是小有名气。可金都城乃城乡结合部,住着的都是暴发户。他路小楼在九州大陆,还真没几个人认得。
自从有了江瑟瑟卖给他的几首诗词,他才忽的一下声名鹊起,成了九州天下的大名人。被文人仕子,捧到了古往今来所有的诗人,都没能达到的高度上。
路小楼眨眨眼,颤抖着双手接过了册子,小心翼翼翻开第一页。
寥寥几句,却一下子震颤了他的心。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路小楼一惊,转头望着江瑟瑟,蹙眉道:“这……”
江瑟瑟黯淡一笑:“这么多,也不要你钱。”
路小楼彻底傻眼了。
他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个好不好?
一本诗集册子,路小楼拿在手里怕化了,捂在心口怕烫了,江瑟瑟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翻个白眼,离了销金窟。
离开,满大街的鲜衣怒马,提示着她,距离幻境台开启的日子,只剩三天了。
江瑟瑟目光一闪,正见对面一辆朱红马车中,走下来官袍加身的江宇文。
江宇文她还是认得的,当初为了躲避巫族人的追杀,江瑟瑟曾冒名借助在侍郎府。
当初,可真是傻,早知道穿走衣裳一走了之这么划算,可比在他家受气的强。直到现在,江瑟瑟还不知道晏璎为何让她冒名借住,而非直接借走衣裳。
江宇文一张老脸神采奕奕,虽被江瑟瑟害了好几次,到底不曾生气,反倒是笑得慈祥。
江瑟瑟扫他一眼,佯装没看见,一走了之。
“瑟瑟。”
江宇文出声,压抑却威严。
江瑟瑟驻足,抬头:“我没空。”
“既是没空,为何穿着雪蕊战袍满天下晃荡?”
江瑟瑟撇嘴:“与你何干?”
江宇文笑得开怀:“九州天下,除却江家人,再无人能穿雪蕊战袍,你难道不知道吗?”
江瑟瑟狐疑抬头,神态不屑:“不知道。”
江宇文目光凝在她脸颊之上,足足看了一会儿,方冷笑道:“晏璎果然没有告诉你,你竟被他蒙在鼓里。你乃雪蕊战袍第三代主人,普天之下,无人能出你左右,你难道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