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三魂七魄,难道还要请个懂巫术的人来招魂不成?
可江瑟瑟与魔乙,不就是巫族人,他们并不懂得招魂。
江瑟瑟蹙眉,紧握着匕首,低声道:“老道士……”她冷冷转头,瞪着几个太医,呵斥道:“他这样昏迷不醒,能坚持多久?”
植物人有些能坚持十年二十年,有些不过区区几日,便要归西。江瑟瑟心头担忧,忍不住询问。
老太医摇摇头,惶恐道:“老臣……也不敢妄下结论。只是,昏迷的病人,当然是醒的越早越好。否则,岂非要睡死了骨肉肌理,只做个瘫痪残废之人?”
老太医果然有医家风范,面对江瑟瑟雪亮的匕首,还能说几句实在话。
江瑟瑟脸色一白,悔恨自己不该意气用事,一心想要杀掉族长。若非她执意要杀族长,晏璎也不会用凌龙锁帮她。
自然,也就不会丢了魂灵。
江瑟瑟后悔莫及,魔乙叹一口气,亦是无可奈何。
“江瑟瑟!”
太医署门外,有女子朗声娇吒,盛气凌人可见一斑。金甲侍卫匆忙入内,江瑟瑟回头,看清诸葛贞儿冷厉的容颜。
亲手将生父丢下城楼,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可看诸葛贞儿此刻的神色,她似乎并未为此内疚。
纵使诸葛无忧又太多不是,但,他总归给了诸葛贞儿生命。如此,竟也只配剥了龙袍,葬身虎口?
江瑟瑟前世是孤儿,不太理解这样的情感。
“江瑟瑟,你竟敢伤害璎哥哥!来人,将她拿下!”
诸葛贞儿神态倨傲,不理会房中众人的神情。诸葛无忧身死,皇太孙储君之位被废黜,又禁足东宫,自然不是她的对手。现而今,她掌控了御林军,自然要做女皇陛下。
可惜,江瑟瑟却不买这女皇陛下的账。
几个御林军举着长剑匆匆上前,江瑟瑟飞起一脚踹在当先之人的脖颈上,手中的匕首旋即递出,将这人首级斩下。
鲜血喷涌,泅湿了地面,惊得几个太医脸色苍白,险些晕过去。
其余御林军不敢上前,魔乙已摆出迎敌姿势,呵斥道:“巫族人,也是你们可以欺负的?”
巫族出,天机易。
这句话,仿佛到了今天,才被诠释清楚。
猛虎出世,鳌国皇城飘摇,雄霸九州的帝王,跌落城楼,葬身虎口。宛贞公主,却控制了御林军,做起了女皇。
巫族一出,天机更变,已是不争的事实。
众御林军听得魔乙这句话,再瞧瞧他脸上的暗青色刺青,踟蹰不敢上前。
诸葛贞儿面色一冷,呵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给孤将她拿下!”她一面下令催促,一面无视江瑟瑟,径直走向晏璎。
江瑟瑟秀眉一蹙,一步迈近,狠狠一掌掴在她脸上。
“贱人!”
狠狠吐出二个字,她巴掌不停,尽数扇在了诸葛贞儿脸上。
“啪啪啪啪啪……”
直到江瑟瑟手心手背皆已泛红,她方才停下手,一脚踹翻诸葛贞儿,扬声呵斥道:“贱人,若不是你勾结族长,我怎能被你们捆到太庙血祭?若不是你煽风点火,要求诸葛无忧捉拿我与晏璎,我二人岂会来此,晏璎又怎会昏迷不醒?现在……你立刻给我滚出去,不准再砰晏璎一下。”
她面色冷然,再没了往日的清婉娇媚。神情姿态,竟比游龙港的龙二爷还多了三分匪气。
诸葛贞儿被打懵了。
准确的说,是她活了十六载,从未被任何人打过。突然有一天,在她自称为女皇陛下的时候,有个人一脚走近,上百的巴掌落在她脸上,直将她一张妩媚的脸颊变作猪头。
这种感觉,委实不好。
“江瑟瑟……”
诸葛贞儿歇斯底里,高声道:“杀了她,快,你们快杀了她!”
御林军被她呵斥,正欲硬着头皮上前擒住江瑟瑟,便听得太医署门口,传来沉稳镇定的男声。
“统统退下,本太孙倒要看看,是谁在此撒泼放踹?”
他的嗓音,似有一种魔力,立即安抚住御林军的心。一众御林军匆匆退下,再不敢造次。
江瑟瑟抬起血红的眼睛,看见诸葛魏雪白的狐裘。
禁足三月,他似乎苍白了许多。脸上始终淡淡的,再不是从前那样的桀骜放纵。他独自一人站在漆黑的院中,好像天地间只有他一人最是寂寞。
魔乙蹙眉,不知他的身份。
诸葛魏疏眉挑起,冷清道:“寡人乃鳌国第二十三代帝王,诸葛魏。”
“参见陛下。”
众御林军闻言,匆忙丢了兵器,匍匐在地,高声参拜。
诸葛贞儿一怔,抬起肿胀的猪头,惊愕道:“太孙哥哥……”
诸葛魏瞪着她,从牙缝中吐出二个字。
“贱人。”
……
国师亡故,皇帝诸葛无忧暴毙,诸葛贞儿伏法,被送往宫外尼姑庵,修行抄经。
遭到废黜的皇太孙力挽狂澜,阻拦住巫族人最后的破坏,救下了动荡不安的鳌国朝廷。群臣力推他为新帝,他推迟不下,只得即位。
登基大典办得仓促,朝臣们却都甘愿臣服。
江瑟瑟与诸葛魏暂时达成一致,不再相互为难。
因,保护晏璎的肉身不腐,需要千年紫参,百年灵芝。江瑟瑟没有这些玩意儿,诸葛魏却有。
诸葛魏退步,收回了此前诸葛无忧的所有缉捕旨意,更将晏璎送进白梅落璎,专门派遣了十二名太医,不分昼夜的医治他。
江瑟瑟于是知会魔乙,令魔乙驱使斑斓猛虎离开皇城。
魔乙驱使群虎离去,留下满地碎尸血迹。
诸葛魏派人清理,据说,清理之人每走一步,便要呕吐三次,可见当夜战斗之惨烈。
然而,晏璎还是未曾醒来。他就像是太医们所言那样,丢失了魂灵,只剩一具躯壳。
江瑟瑟焦急不堪,却无可奈何。
诸葛魏往白梅落璎探视,太医们规规矩矩,江瑟瑟却冷言冷语。诸葛魏心知,是那日血祭之时,他未曾保护她。
否则,怎能容许晏璎出现,替代了他的位置。
“鳌国皇宫别的没有,紫参灵芝却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你也不要太过担心。”诸葛魏披着雪白狐裘,站定在门口,望着江瑟瑟后背,低声道。
江瑟瑟并不回头,只是望着晏璎苍白的脸,不吭声。
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又如何,难道这一生,便要让他这样昏迷度过?
江瑟瑟想起夜色中,他淡然含笑的脸,便有眼泪滴落。
泪珠划过她的脸颊,落在晏璎手背之上,她忙遮掩着拭去,出声道:“晏璎需要静养,陛下国事繁忙,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诸葛魏一怔,无声退出,走进了漫天风雪之中。
……
夜色寂静,白梅落璎的灯火,微弱而黯淡。
二名太医检查过晏璎的身体,靠着窗边的茶几打盹。江瑟瑟迈步进门,低声道:“二位太医先去厢房歇息罢。晏璎若有什么事,我自会唤你们。”
二名太医闻言,慌忙退出,关上了门。
门内一静,江瑟瑟走到床边,瞧着晏璎苍白的眉眼,轻轻为他掖了掖被子。
他是强大的,否则,不足以杀掉族长。
可,他又是弱小的。杀掉族长之后,竟落得昏迷不醒的下场。江瑟瑟再回想,总觉得晏璎勾住她手指时,大约是知晓凌龙锁出,他会危及性命。
可他还是傻乎乎的用上了凌龙锁,帮她杀掉了族长,解决了后顾之忧。
“傻瓜……”
江瑟瑟低低呢喃,嘟囔道:“你难道不知道吗?我是懂唇语的,你说的那些话,一个字不剩,我可全都听的清清楚楚。”
晏璎不知道她懂得唇语,只以为漫天喧嚣,掩盖下彼此的声音,他便能畅所欲言,说出心声。
江瑟瑟勾唇一笑,低声道:“我都不知道,原来你野心这样大,竟想着要做九州的帝王。你难道不知道吗?一统天下何其困难,至少,那游龙港就是个大麻烦。”
她嘟囔半晌,抬头见晏璎仍是昏迷,不由蹙眉叹息道:“你这样昏迷不醒,可该怎么好?我总觉得是我害了你。偏偏老道士,我找了三个月,都没能找到他……不知道他死到哪里去了。”
江瑟瑟断断续续说着,晏璎依旧沉睡,也不知听到了几句。
江瑟瑟长叹一声,站起身,走到绫花窗边,望着外头的夜色,轻声道:“听太医说,傲雪国圣山之上,长着一种雪莲花,只要吃下一整朵,就能起死回生。不如……”
她话音未落,便见白梅落璎院墙上,忽的窜起两团黑影,浓烟一般朝着厢房飞扑而来。
江瑟瑟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得紧闭的房门“吱”的一声打开了。
她下意识的一步退后,挡住晏璎的床榻,便见门口那两团黑影,风一般朝着她刮来。
“诤……”
匕首递出,触碰到黑影,竟发出金戈相交之声。江瑟瑟一怔,眼前一花,手臂上已被人削掉了一块皮肉。
一截袖摆翻飞,跌落地上,鲜血随之滴落在袖摆之上。
江瑟瑟蹙眉,不敢顾及伤势,那两团黑影中的一团,却已闪电般奔至晏璎跟前,扑向晏璎的胸口。
“诤……”
江瑟瑟匕首翻飞,直刺晏璎跟前的黑影,一触到黑影,又发出金戈相碰之声。
江瑟瑟迟疑,扬声呵斥道:“何方鬼魅,再不现身,休怪我催发浓雾,杀你二人个尸骨无存!”
九州天下,不知道江瑟瑟懂得驱使云雾的人,委实不多。尤其是鳌国宫门一战,江瑟瑟的名声早已四海皆知。
两团黑影却仿似听不到她的话,一在上,一在下,直攻她上盘下盘。
江瑟瑟一步躲开黑影的攻击,伸手摘取了晏璎的动情,长剑出鞘,直斩二团黑影。
动情出鞘,空气一瞬乍寒。二团黑影显然未曾料到,竟被江瑟瑟一剑削到。
鲜血出,滴落在方砖之上,二团黑影明显迟缓下来。
江瑟瑟见状,勾唇一笑,冷喝道:“果然是鬼魅,不敢真刀真枪的搏杀,却只做藏头露尾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