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是妖狼啸叫的魔音,身畔,是晏璎飞舞的动情,眼中,是滚落城楼的兵卫,还有巫族人狰狞得意的笑脸。
看来,披白狼皮的老头果然有当族长的本事。他一出现,江瑟瑟与乌果,便胜负扭转。
那一双风干的翅膀,犹在临江坊的密宅中。下一刻,乌果定要以捆仙绳将她缚住,也如法炮制取走她的双腿。
江瑟瑟不愿意给他机会,她甚至不愿意给任何人这样的机会。她的一双修长美腿,还打算泡个美男,周游九州天下呢。
江瑟瑟不动。
乌果瞧见她异状,仰天大笑道:“你那破异能,时坏时灵,难道,你还指望它保你性命吗?哈哈……你就等着被我锯掉双腿,也做一个残废罢……”
妖狼环绕,江瑟瑟的缩地成寸,的确不大好用。但她要逃走,也不是不可。可她一走,晏璎等人能不能活命,便是未知。
乌果,定是料准这一点,所以才大言不惭。
然而,那日大雨滂沱,乌果大约没能看清,她催发异能的本事。大约,巫族许多人,尚且不知她已懂得驱使云雾。
她再不是当日那个喊着九天迷雾骗人的小丫头。现而今,她是真真正正有了属于巫族人的异能。
可,他们不知。
不知,有什么关系,今日,便将这异能公之于众又如何?
江瑟瑟于万千狼影中微微一笑,一笑之后,右手指尖轻压眉心,缓缓闭上了双眼。
闭上双眼,她凝神贯注,收拢杂念,循着那古老的指引,一字一顿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上违乾坤,下逆阴阳。”
一股暖流,将眉心一点红蕊与指尖心头血息息相连,刹那间融汇至她四肢百骸。
江瑟瑟只觉心口一热,倏地松开指尖,睁开双眼,张开双臂,肃声道:“九天迷雾!”嗓音悦耳,穿透夜色,穿过苍穹,直上九霄。
一道璀璨万丈的光华,就在这喊声中,于她眉心处绽开,普照下炽离城之所有。
金光四射,辽阔开去,漫透城楼上下,漫过城内城外,漫过妖狼绿莹莹的眼睛,延伸向更远方。
……
华光璀璨,那光影中的美人,如九天上的仙,圣洁而娇媚,让人身心颤抖,不敢直视,忍不住要朝拜下去。
晏璎妖异的双目,直视江瑟瑟散开万丈光华的眉心,直视那些被光华覆盖的城楼、狼群、火把……终是心跳如雷。
“嗡嗡……”
怀中,凌龙锁颤抖异常,似要乘了这光华飞掠而去。
他忙一把压住,狠狠的紧闭双目,默念清心咒语。
再睁开,四野浓雾,天地雪白,已不见任何。唯独他一人,孤零零站在雪白的大雾之中。
……
江瑟瑟缓缓放下手臂,瞧着城楼内外熟睡的一切,忍不住摸了摸鼻翼。她眨眨眼,回头见晏璎怅然的脸,不由得一步走近,低低道:“殿下?”
晏璎转头,瞧着她雪嫩的脸颊,盯住她眉心殷红的花蕊处,勾唇道:“你竟连我也瞒了?”
江瑟瑟讪讪,嘿嘿一笑,不自在道:“我……不知这异能灵不灵,所以不敢胡说。”
……
上万头妖狼皆睡了过去,江瑟瑟拿着晏璎的动情,一路戳,一路走,眼看着被戳的妖狼烟消云散,却高兴不起来。
只因为,妖狼委实太多,即使江瑟瑟啥也不干,只拿动情一路戳过去,大约也要戳到猴年马月,才能将这些妖狼全部戳死。
当然,江瑟瑟根本没那耐心和体力。
她拽着晏璎,一步步上了城楼,却见乌果等人又睡了过去。族长一个人站在城楼角落,正试图摸着墙根一路逃下城楼去。
江瑟瑟愕然。
她这大雾一连激发三次,三次,身陷迷雾中的人,都是眼不能见耳不能听,只能在三尺之地打转。
没想到,族长大人在这浓雾中,竟然只是如眼瞎了一般,竟可以四处走动,甚至摸索着城墙逃跑?
不得不说,族长果真是强大的。
江瑟瑟眨眨眼,挡住族长的去路,含笑道:“老头,想去哪儿啊?”
族长大惊,手中的撑天龟板倏地递出,砸向江瑟瑟的面门。
江瑟瑟慌忙避开,龟板砸中她身后的城墙,登时将城墙砸出一个大窟窿。
江瑟瑟瞪着对穿孔的城墙,一把拽走晏璎。那一头,族长却已循着她的声音,呵斥道:“阿惢……你休想逃跑!”
一语出,他手中的龟板翻出一道光亮,“噼啪”一声直冲江瑟瑟和晏璎站定之处。
江瑟瑟慌忙闪躲,那光亮未能砸中他们,只将地上劈出一个大洞。
原来,族长纵然是瞎子,也比她厉害。
江瑟瑟眨眨眼,再不敢逗引族长,只拽着晏璎,步履飞快。
晏璎听不见任何声音,见她眉眼焦急,拽紧他逃跑飞快,忍不住道:“究竟是怎么了?”
江瑟瑟匆匆回头,却发现族长并未追来,不知几时已不见了踪影。
族长虽厉害,到底还知道任性不得。
族长跑了,剩下的万千头妖狼,只江瑟瑟一个人也没办法解决。
晏璎出主意,不如一把火烧了事。江瑟瑟深以为然,当即拿了火把,借了城防司的好酒,泼了城楼上下,一烧了事。
大火冲天而起,无数的妖狼,尽化作烟云。妖狼乃族长左膀右臂,烧多少算多少,总是好的。
解决了许多妖狼,便剩乌果等人。
这一回,江瑟瑟不敢再犯傻气,拿了动情,将巫族人一一戳死。戳到乌果,却见他沉睡时,仍是面目狰狞,不由得恨恨多戳了两刀,又检查了他的呼吸,才算作罢。
江瑟瑟不悦的收了捆仙绳,交予晏璎,认真道:“这捆仙绳你可好好收着,真真是宝贝。”
晏璎忙收下,揣在怀中,认真道:“这大雾,又要持续三日,咱们却做什么?”
江瑟瑟龇牙一笑:“走,炼金去。”
一场大雾,便是三十里外的东离镇亦被笼罩。江瑟瑟熟门熟路,轻轻松松进了密室,晏璎啥也看不见,立即反对。
反对有效,江瑟瑟无奈丢下矿石,领着晏璎迈步离去。
离去,一步百里,已到了大雾之外。
苍穹破晓,夏风清凉,一夜未睡的二个人,皆是一双熊猫眼。街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早餐铺子里的飘溢出包子的香气,惹人垂涎。
江瑟瑟眨眨眼,拉着晏璎进了门。
晏璎目光微闪,盯着她雪白的小手,微微一笑。
一笑,隔壁铺子里走出来的一位妙龄少妇,当即红了脸颊。晏璎脸一沉,那少妇一张脸登时吓得青了。
江瑟瑟叫了一碟小菜,三盘包子,取了筷子让晏璎品尝。
晏璎坐在简陋的木桌边,拣起桌上的筷子,夹起一个包子吃起来。他的吃相优雅十分,在这亲民的包子铺里,尤为突兀。
店主目光闪烁,慌忙赠送一壶好酒,一盘卤肉,笑嘻嘻道:“二位客官面生的而很,可是远来的客人?”
江瑟瑟龇牙一笑,吃了一箸卤肉,咂巴咂巴嘴巴,认真道:“我们可是近来的客人,左不过三五步,便到了你这店铺里。”
店主一愣,点点头,笑眯眯的不好再接话。
江瑟瑟偷偷得意,吃了两盘包子,一碟小菜,转头冲晏璎道:“付钱。”
晏璎搁下筷子,认真道:“没钱。”
小七不在,他身上也没揣银子。江瑟瑟苦着脸,哼道:“好不容易给你当个向导,竟然还是导游付款,嘁。”
她拍拍小手,自怀中摸出一把金沙,笑嘻嘻道:“老板,就这个,您凑合凑合?”
老板的眼睛当即明媚,欢天喜地接了金沙,点头哈腰道:“二位常来,常来……”
出门,江瑟瑟习惯性的去拽晏璎的袖摆,晏璎并不避开。二人牵着手出了门,隔壁那少妇瞪着江瑟瑟,一双眼睛能喷火。
江瑟瑟眨眨眼,瞅着喷火的少妇,顺着少妇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手。她心头一跳,慌忙丢了晏璎的袖摆,脸红红道:“你……怎么不提醒我呀。”
晏璎勾唇,云淡风轻道:“本……公子喜欢被你牵着走。”
一句话,一个表情,那少妇的脸,青的能挤出苦水来。江瑟瑟的脸,却红的如三月里的灼灼桃花。
她捂着滚烫的脸,逃出包子铺,逃过三五步,抬头却见一处花里胡哨的宅子,安静立在街道旁,不由蹙眉站定。
晏璎目光闪烁,三五步走过去,瞅着那宅子,低声道:“是个下等妓馆。”
江瑟瑟点点头,又摇摇头,回头瞅着三五步外的包子铺,脸色一红。
总算是明白了,那包子铺老板的眼神。
……
这么一日,二人都是无聊闲逛。江瑟瑟一步便是百里,不过几步,距离炽离城已是远了。
远处江水滔天,滚滚东去,载着千帆过境,奔向那天际尽头的浑圆落日。余晖洒在江面上,泛起点点红光,美得让人炫目。
成片成片的鱼群,凭空跃起,追逐嬉戏,惊起江面上只只鸥鹭。
江瑟瑟站在江岸边,望着天水相接的江景,张开双臂,感叹道:“哇……好美。”回头,却见晏璎面色冷清,正盯着天际尽头。
“殿下?”
江瑟瑟迟疑,小脸上写着忐忑。
晏璎目光一闪,冷清道:“此正是西螺江。”
那千帆过境,奔去的尽头,正是游龙港,亦是西螺江久负盛名的回水滩。世人皆知,游龙港千叶岛上的水,泡茶那是人间一绝。
只可惜,江匪严重,早将游龙港霸占干净,世人想取一碗水亦不可得。
江瑟瑟眼皮一跳,没想到自己信步乱走,会走到西螺江来,不由得支吾道:“咱们走这一日也累了,回去吗?”
晏璎微微蹙眉,盯着千帆过境的热闹场面,低低道:“说实话,本王已多年未曾这样游览九州盛景,这几日托你的福气,便好好看一看罢。”
炽离城将被大雾笼罩三日,三日,江瑟瑟足可以带着晏璎逛遍鳌国。江瑟瑟点点头,轻声道:“那……你现在想去哪儿?”
晏璎勾唇:“千叶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