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冬腊月,天寒地冻。用木栅栏围围起来的会宁城,依旧人来人往。街路两边泥草房木垒屋的商家店铺里,人进人出买卖兴隆,整个会宁城显得一片祥和。这一天,从大街远处走过来两个人,一个是阿离合懑,另一人是蒲家奴,亦为叔侄。二人并肩而行。
蒲家奴道:“八叔,国相找吾等要议何事?”
阿离合懑道:“一定是大事。”“大事?能是什么大事?”蒲家奴若有所思的样子。
阿离合懑道:“哎,何必费心思,到那不就知道了。”交谈中,二人便到了撒改的府邸。
所谓府邸,就是座木栅栏院落,柳条编制的大门,正房五间石墙草房,东西两侧各三间泥草厢房,西厢房内热气腾腾正在杀猪。
二人来到院门,守门仆人见有客人来,遂打开院门迎二位进了正房。见撒改坐在土炕上,吴乞买、习不失、宗翰等人坐在简易的木凳上,他们正在闲谈。
阿离合懑抱拳向族兄习不失施礼,习不失起身还礼。撒该等侄辈见八叔到赶紧起身施大礼问候,阿离合懑亦抱拳还礼向各位贤侄致意。众人互道问候,就像久别重逢一样。
隔壁里屋传出孩子的说话声,是四个小孩在掷“嘎拉哈”。每人以五个做本,一小男孩捧起来一掷,“哗啦”一声,喊道:“四个‘支儿’”。
所谓的‘支儿’就是侧立形似耳廓的一面,谁的“耳朵”多谁就是大家。其他三个依次掷,均为超过四个。
大家把所有的嘎拉哈都捧在手中,哗地一掷,把“支儿”收入囊中,然后用右手“背”对“背”,“坑”对“坑”地弹,他不慌不忙弹完,将掷出的嘎拉哈尽收怀中。还没等到下一轮,一小孩输光了,他双脚搓炕席抹泪大哭。
撒改听到哭闹声,开门进了里屋哄道:“别哭了,搓脚看炕席刺儿了扎着,今天有客人,大孙子听话,领他们出去打冰猴去。”
在爷爷的一再劝说下,孙子才止住眼泪,和几个小孩下地找出鞭子和冰猴,戴上羊皮帽子,霹雳扑隆地跑了出去。
撒改对众人说道:“请到里屋坐,里屋暖和。”阿离合懑等人进了里屋。习不失用手摸了下炕头,说道:“炕头还挺热乎。”
“今天请客,炕能不烧热吗?炕凉不都冰跑了同谁吃酒?”撒改打趣说道。
阿离合懑道:“原来,国相今天是请咱爷们儿来吃酒,不然人哪能这么全哪?”习不失附和一句道:“可不是吗,国相酒已备好,等一会儿咱爷们儿就开吃,血肠汆白肉,还有烩酸菜,这可是咱们女真人最爱吃的菜呀。”
“我亲手做的米酒自己舍不得吃,今天拿出来招待大家,咱可说好了,酒不能白吃,事儿可要议好。”撒改故意卖个关子。
吴乞买道:“喔,看来这顿饭不能白吃,酒还不能白喝?”
撒改道:“哎,趁酒菜没上,咱们书归正传先来唠点正事儿。”吴乞买正色道:“我说国相大哥,看来吃酒就不是正事儿啦?”
“谁说不是正事儿?咱们做的可都是正事儿!”撒改笑道。
大家有说有笑,看来完颜族的爷们、哥们平时也很难齐聚一堂。欢笑过后,屋静了下来。
撒改放缓了语气说道:“说点正事儿,当初我女真誓师伐辽,扎只水一战旗开得胜,我有意劝酋长称帝立国,可是酋长执意不从。近来,又连得三州,降者数万。如今白山黑水各部一统,已无后顾之忧,疆域广辟此正是图霸之时,以酋长之仁德,应早登九五,择日称帝,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吴乞买道:“我亦有此意久矣,只是没有机会向酋长进言,今天国相再议酋长称帝建国之事,我认为时机已到。”
阿离合懑道:“劝主称帝,民心所向,这个就不必再议了,明天国相进言,吾等应合其意,不怕主公不从。”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酋长称帝女真立国之事。
厨房里,有人喊抱柴禾有人喊烧火,嘈杂而忙碌。撒改对宗翰道:“厨房缺人手,你去帮一下,宗翰边说边走:“好好,我当一回火头军。”
阿离合懑看了一眼宗翰:“这就对了,侄孙子赶快去吧,八爷可等不及了。”
这时,撒改看了看蒲家奴道:“老哥哥为何一言不发?”
这时蒲家奴才开言道:“我还是担心——”撒改追问了一句:“还担心什么?”蒲家奴道:“吾等光说称帝称帝,我看一定讲清称帝立国之大义,当初国相老弟的话,都不能动其心,吾等习武之人只知猛安谋克,带兵打仗渔猎田耕,而不善游说之辞,怎能说服酋长?”
习不失听罢,遂说道:“我倒想起一人来,此人精汉史通儒学,年少进士第,累官至秘书郎,投会宁后与酋长私交甚厚,若此人出面,定能说服酋长,何愁大事可成?”
撒改道:“是铁州人杨朴?”“正是此人。”习不失肯定地回答。
撒改一拍大腿:“我怎么把他忘了,我亦深知此人,他为人慷慨素有大志,多智善谋,言辞吾等不及也。”
阿离合懑追问了一句。“为何今天不把他请来?”
撒改道:“杨朴去了五国部,今晚一定回来,明天议事定能参加。”这时宗翰进屋,告诉大家酒菜已备好,请各位大人过去吃酒。
撒改边下地边说:“走,吃酒去。”大家也都下了地。
恰在这时,希尹牵马进院,看门仆人随即接过缰绳将马栓在木桩上。希尹问道:“主人在家吗?”仆人说在家,人还多着呢。希尹推门进了屋。
撤改一看希尹来了高兴地说道:“哎呀你可回来了,没到家就来了,是不是闻到肉味了?”
希尹笑道:“我可真馋肉了。”撒改拉住手道:“族叔啊,听说你馋肉了,我才杀猪!”
希尹笑道:“噢,还是我面子大呀。”二人相视而笑携手入席,众人吃酒叙谈无须赘叙。
翌日清晨,阿骨打来到毡帐议事厅,坐在的土炕上,众勃堇分左右相向而坐。几盆红红的炭火放在中间,把整个毡帐熏得暖暖的。
撒改首先进言,他抱拳说道:“酋长,自涞流水誓师反辽至今一年有余,攻取宁江州,占领出河店,乘胜出击一鼓作气,再下宾、祥、咸三座州城,归降者甚众。弟想进一言,在此得胜之时,酋长当迎天意顺民心,在新岁元日,立国称帝。”
国相话音刚落,阿离合懑接着说道:“是啊,国相之言,亦是众人之意,也是民心所向,酋长应以女真大业为重就不要推辞了。”
阿骨打举目扫视了一下众人,说道:“诸位之意已在我心,称帝立国亦是我梦寐以求之事,但也不能草草而就。自伐辽以来,大军旗开得胜连下几城,依我看这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胜利。诸位想一想,大辽倾国之兵不下百万,而我人马不足三万,一旦大军压境如何应对?这才是我日夜所思之事呀。”
吴乞买有点憋不住了,说道:“酋长,正因如此才要称帝立国,只有称帝立国才更能振奋军民之心,更能激起杀敌之士气。俗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名正言顺号令天下,何惧辽朝乌合之众?”
吴乞买话音刚落,习不失说道:“诸位言之甚当,酋长,可不要辜负众人之望呀。”希尹亦道:“今大功已建,若不称号无以系天下人之心,酋长就不要再犹豫了。”阿骨打听了众人之议,语重心长地说道:“事关重大,容我思之,不可操之过急。”撒改看了看杨朴,说道:“先生既是我主至交,为何沉默不语?”
杨朴看了一眼撒改:“军国大事,不便多言。”撒改正色道:“哎,先生,此言差矣,既然已投我主,本是一家之人,既然是一家之人,奈何说两家之话?”
杨朴闻之,只是微微一笑。阿骨打看了看杨朴,说道:“先生博学多才见识高远,你意下若何?”
杨朴一看阿骨打在征求自己意见,他这才向阿骨打进言。他正了正身子抱拳道:
“承蒙酋长抬举,在下就向酋长进一言,中原有句古语‘匠者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必巧;师者人之模范,不能使人必行’大王创兴师旅,变家为国,图霸天下,宜做大国之君,不能只做一个部落的酋长。“
”如今,诸部兵众皆归大王,其力可拔山填海鼎故革新,大王应册帝号,封诸蕃传号令,诸部莫不回应,哪怕千里之远也能闻风而动,诚如此,大片疆土尽归主公,东接海隅,南连大宋,西通西夏,北安辽民,建万世之基业,行帝王之社稷,如今时机已到万万不可迟疑,酋长要从诸公之言,就痛下决心吧!”
杨朴的洋洋宏论,说得阿骨打频频点头。蒲家奴趁热打铁,说道:“酋长不必再犹豫了,当断不断,祸来如箭,新岁元日就举行登基庆典吧!”
众人起身抱拳齐声道:“请酋长新岁元日登基!”
阿骨打示意让众人坐下,他正了正衣冠,有些激动,说道:“女真能有今天全赖诸位相辅,今天本酋长听从众人之议,决定称帝立国!”
众人闻言跪地,齐声道:“酋长英明!”阿骨打让诸位起身,众人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他动情地说道:“称帝立国诸事繁多,万事开头难啊,此事重大有劳国相与八叔共谋筹划,到那一天,通告各部勃堇届时前来参贺。请转告他们,贺的不仅仅是我阿骨打称帝,贺的是我们女真立国了。”
撒改与阿离合懑站起身来抱拳说道:“请酋长放心,吾等定能办好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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