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谷村乃是辽国广宁府附属之地,居民主体却不是契丹人,而是汉人奚人居多,还有少量高丽人、渤海人。在平日里,也算是一处宁静所在,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前几年辽人还偶尔南下打草谷,现在年月,早已是不见战火了。此处离辽阳州城也不过半日的脚力,平日里,农户除了留下自己日常用度的口粮之外,还能去州城之中换些物什。
这个时候刚刚入冬,才是粮食入仓不久,每家每户的脸上都泛起收获的喜悦。就是奚人和高丽人,在汉人的帮助下也学会了耕田,再也不用为了生计发愁。
冯小七是此村村民,祖上历代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听说是耶律德光时期就迁徙到此居住了。几代人过来,落叶生根,早把自己当做了辽国人。今年生活好了,去年腊月单身二十年的冯小七,在媒人的说和之下终于成亲了。
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冯小七更是家里的独子,如今成了家,老娘的心里总算是落下了一块石头。家里的婆娘虽说是个奚人,长相一般,可也是个勤俭持家的。
婚后冯小七殷勤耕耘,婆娘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来,老娘更是高兴,整日都瞅着自家婆娘,生怕有个磕磕碰碰。
若是不出意外,本月底便是分娩之期,冯小七今日准备进城,给自家婆娘买些味酸的吃食,孩子的虎头鞋,拨浪鼓什么的也要采买好。
刚一出村头,便遇到在大树地下乘凉的同村奚族老汉,“嘿,小七今日要去哪儿啊,穿得如此体面。”
“三叔,俺这是进城给我家那婆娘买些酸食,孩子眼见就要生了,一应事物也总得准备齐全才好。”冯小七也是远远的就大声答应道。
安三叔是奚族的老猎手,家中有三子,也都是狩猎的好手。与冯小七家比邻而居、常有往来,冯小七家的肉食多是安三叔送的。
“也好,也好,你自去忙吧!届时喜事进门,可要请老汉吃酒。”安三叔絮叨一句,冲着冯小七挥手。
“一定忘不了三叔,届时好酒管够便是……”冯小七话还没落下,却见当面几个老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安三叔却是大喊一声,“小七,趴下。”
冯小七正在疑惑之间,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一支点钢箭便透胸而过。冯小七缓缓转过身,只见不远之处,一队骑士冲杀而来,头上前额光溜溜的……
冯小七眼前就是一黑,直接倒在了地上。俺这辈子还不知道当爹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一群不速之客降临,给延谷村带来了灭顶之灾!
“咻!”一支羽箭射向安三叔,却被安三叔躲过。羽箭『插』在木桩上,振动得嗡嗡直响。
“契丹人来减丁啦!”
“契丹人来减丁啦!”
安三叔大喊着,想要尽快的提醒村民。辽国对于大宋在秋冬经常南下打草谷,而对于治内也时常减丁降低异族叛变的风险。
见到安三叔逃走,契丹人胸中的暴戾之气更甚,一齐奔杀而来。安三叔刚跑几步,便被一名骑士追上。弯刀划过,安三叔满腔热血喷涌出来。
幸好有安三叔的提醒,庄子里青壮闻声都手拿武器抗争,一些老弱妇孺都藏了起来。
“爹!”安吉列拿了铁叉冲出来,一眼看见自家老爹死在辽人的刀下,虎目含泪。冲上去就要拼命,却被二弟安吉臣拦住,与一众青壮聚集一起反抗。
上百个马军飞速的穿过草地,朝着村庄疾驰过去。他们娴熟的将庄子围起来,然后用羽箭将狼狈奔出庄子的人一一的射杀在地。一众骑士嘴里发出“哟呵……”的呼喊声,便如驱赶牲畜一般。
“跑不得了!”一个莫约三十许的汉子,手里提着朴刀,身后跟着个妇人并一男一女两个孩童。大的男孩莫约十来岁,小的孩童莫约七八岁,脸上皆是惊惧之情。
那汉子示意自家的浑家并两个孩童躲在墙边,自家悄悄转过断墙,朝着前面望去。但见那些手执刀枪弓箭的契丹人围着庄子打转,却并不急于进攻。
要是俺渤海国尚在,这些辽狗怎能如此猖獗!汉子心里想着,徒然一叹!
“出不得了!”汉子悄悄摸回了墙边,微微叹了口气。
庄子不大,也有些庄丁,只不过契丹人来得突然,突遭变故人们急促间组织不起来。没得人将他们组织起来,方才那一阵箭雨中,为首的那人吃辽人一箭射死,其余的便作鸟兽散了。
“恁地是好!”那妇人瑟瑟发抖,愈发紧紧的搂住眼前一双惊恐万分的儿女,嘴里兀自喃喃道。
“俺也不知如何,先不妨寻个地儿藏起来!“那汉子一面四处打量四周,一面说着。
妇人哪里有甚么主见,一切自然是自家老公说了就是。那汉子引了家人拐得几个弯,藏身在一处废仓之内,内里堆放稻草,便用稻草将身子掩住。只留得一丝空隙儿,恰巧又可见外面情景。
“哟呵……”契丹人的呼喊声越来越密集,但听得几声大喝之声,那马蹄声便越来越疾,显见得契丹人已然开始进攻了。
“放箭!”此时庄子内几个壮丁集齐来,借着房屋遮掩拿起弓箭,射向对面契丹人。
但显见得箭术生疏的紧,只有安家三兄弟射死三人,别人箭只也不知射到哪里。那契丹人骑术也算是高超的一面奔马过来,一面在马上弯弓搭箭,便听得那箭矢呼啸而来。
“咄!”“咄!”几声闷响,三五个汉子,便倒了一半。
“挡不住了,快走!”一名汉子胆小,弃了弓箭,提起一把朴刀就要往回走。哪知方才转身,对面又奔来无数契丹人马军,当面一个弯弓搭箭,只一箭射来。
那箭矢倏地有声,转瞬及至。那汉子惊恐的瞪着一双大眼,那直奔过来的箭矢,先如黑点,那瞳孔中映照出箭头的点点寒光。
“噗!”的发出沉闷之声,箭矢倏地没入了那汉子的眼窝,后脑“咯吱”一声,破裂开来,那带血的箭头穿了出来。
“黑老二死了!”一个瘦弱汉子大喊,他拼命的狂奔,试图摆脱契丹人的铁骑,与如蝗的箭矢。哪知方奔出两步,便吃呼啸而来的一个契丹人马军赶上。
脑后风声聚起!
“哎呀!“那汉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但见得一阵风从脖颈处刮过,那契丹人已然从他的身边疾驰过去。脖颈处火辣的,伸手摸去,却是一手鲜血。他想要叫喊,却奈何发不出一丁点声音。他想要伸出手止住脖颈处的血,便天旋地转起来,那头咕噜噜便滚落在地。
那些契丹人丝毫不停留,继续在庄子里围剿剩余的正在微弱抵抗的庄丁。
安吉臣与安吉列兄弟带着一些乡亲,且战且退。眼见许多亲朋好友糟了毒手,热血上涌,却不得不暂避锋芒。“大家互相掩护,撤退到山里去!”
“呼……”的声音响起来,有人开始放火,几个屋子开始燃起大火来。
高瀚海知道契丹人是不会放过这个村庄的,眼见得契丹人便要朝旧仓这边过来,手里举着火把。不由心里大急,忙低声对那妇人道:“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自引了那些贼人去!”说罢从稻草堆里跳将出来,提了朴刀,冲出仓外,果然见三两个契丹人疾马飞奔过来。
“狗贼!你家爷爷在此,却来砍杀俺么!”高瀚海一面叫,一面回头就走。他急切之间,只要引得契丹人离开这旧仓藏身之地。
那伙人果然吃他引住,朝他飞奔而去,打马甚急。
高瀚海却不坐以待毙,一面走一面从背后摸出弓箭,眼见得那契丹人便要赶上来,回身便是一箭。
“咻!”的一声,一支羽箭穿透一名契丹马军胸膛,将他连人带马射翻在地。
其余契丹人并不停下,朝着高瀚海急冲而去。“杀!!”
“来得好!”高瀚海一个急停,在一人奔过来近身一瞬,身子仰天而倒,手中朴刀顺势朝上戳去。但见那马匹从他上方奔驰而过,契丹人的剑挥了个空。
就听得其中一马悲鸣一声,双蹄软倒在地,横向压在那骑在背上的契丹人身上,抽搐起来。原来这马越过那高瀚海上头时,高瀚海倒地一刀,将那马肚子生生的豁开了。
剩余另一个契丹人气恼不已,朝那高瀚海挥刀砍来。高瀚海灵巧的两个翻身,躲了过去。正此时,那倒地的契丹人也站起来,怒不可遏,提着刀就冲向了高瀚海。
“来的好!”高瀚海怒喝一声,朴刀朝前一搠,端的是快如闪电,那契丹人哪里躲得过去,吃那汉子一刀搠了个透心凉,刀尖透出后背,哼都不哼一声,便一头栽倒在地。
“呵!呵!”又有几名契丹人发现高瀚海,嘴里呵呵有声,催马朝这边赶来。
高瀚海见那马飞奔而来,来势凶猛,忙急奔几步,一个翻身,蹲在一个矮墙后面。那马飞奔过去,契丹人一刀落空,正要拨马回转。却募然觉得胸口一痛,沉重无比。低下头看时,却是一个带血的刀尖透出前胸。却只听得“嗬嗬”的喉头血气涌动的声音,身子晃得几晃,便一头栽倒在马下。
另一名契丹兵想要来捡便宜,早让高瀚海将朴刀从他前胸掷去,一刀穿过了他的后背。高瀚海见刺翻了那人,忙冲过去。将朴刀抽出来,牵了他的马匹,又将方才另一匹马收拢,翻身骑上一匹,牵了一匹马,朝旧仓奔去。
“老婆……孩儿,快快出来!”高瀚海小声叫道。方才他路过一地,却是看见安家老三战死了,也替自家忧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