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一日,郑成功站在满载着红薯的福船上,叹了口气。
郑成功在为杀父仇人津国公李植运输红薯。
郑芝龙势力崩溃后,郑成功从“福建王”的“太子”变成了无名小民。虽然李植给了郑成功一百两银子做小生意,但郑成功一直窝在泉州的一处民宅中,每日喝得酩酊大醉,醉生梦死。
虽说大丈夫能伸能屈,但郑成功却没法在这么快的时间内适应父亲被杀,家族败落的现实。
郑成功虽然是个秀才,但那是郑成功的老师钱谦益沟通知县,让郑成功便宜得到的,郑成功实际上并没有读几年圣人之书。郑成功骨子里渴望的,还是像郑芝龙那样在大海上驰骋,建立一片男儿功业。
但郑家被李植打败后,郑成功的梦想随着郑家一起破灭了。李植既然杀了郑芝龙,就不可能再让郑家东山再起。郑成功如果再做海盗,或者跑海,估计会被李植毫不留情地剿杀。
郑成功不愿意做一个摇头晃脑的腐儒,也不愿意做一个每天为了几文钱讨价还价的小商贩。郑芝龙死后他一直郁郁寡欢,每日买醉度日。郑成功的表现让他的母亲和弟妹十分失望,本来这些亲人还希望郑成功振作精神,重振郑家。
直到李植的人找上郑成功,让郑成功联络船只,为李家运送红薯。
红薯热量低,靠吃红薯过日子需要很大的食用量。李植这一次要运送三千多万石的红薯到山东,光靠李植拥有的六十三条商船和十条铁甲舰是做不到的。靠李植自己的商船,一年下来李植只能运一千多万石的粮食。
只靠轮船运输,山东的百姓要饿死,李植必须雇佣外部的商船。
李植当然可以联络天津和山东的水师,那样也能调出几百条帆船。但是李植知道那些水师的官兵暮气沉沉,船只破烂不堪船工技术粗糙,跑远海的话说不定就要出什么纰漏。
所以李植想到了郑成功。
虽然杀了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但李植对历史上坚持抗清,收复台湾的郑成功颇有好感。而且郑家的水手都是身经百战的水贼,技术过硬。如果让郑成功牵头,调集一百多艘五千料大福船为李植运输红薯,可以保证运输的万无一失。
李植派高立功找到了每日买醉的郑成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李植许诺给郑家雇佣的船工每人二两五钱银子月钱,头领三两七钱月钱。这次运输长达一年,李植还给每艘船一千五百两银子的“用船费”。
郑成功,那时还叫做郑森,听到这个提议二话不说扔下了酒碗,答应了。郑芝龙死后郑家土崩瓦解,郑家的水手们都衣食无着。想跑海没有本钱,想做海贼怕李植来剿灭。如今李植给郑家的水手们一条活路,郑森当然要带领水手们干起来。
对于郑森来说,这是重振郑家的好机会。虽然郑家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样雄霸海面,但即便是做依附于李植做运输大队,也比整个家族土崩瓦解好多了不是?
所以郑森就怀着矛盾的心情召集了一百四十六艘五千料的大福船,为每艘船召集了二十五个船工——李植是不允许郑家的船队再武装起来的,所以船上除了没有大炮、炮手和水兵,二十五个船工操船足够了。
实际上,福船跑海大多是顺风开的,在风向不稳定的时节极少出海,并不能像轮船那样三百六十五天不停歇跑海。因为风向混乱时候福船容易被乱风吹到航道之外的地方去,到时候迷途或者触礁就麻烦了。
李植的解决方案,是把七十三艘轮船当成后世的拖船使用,每艘轮船用缆绳拖拽两艘福船前进。轮船上面拉出来的缆绳绑在一艘福船主桅杆上,然后再绑到后面一艘福船的主桅杆上。
有轮船在前面拖拽,福船就可以像轮船一样在航道上稳步前进了,速度也可以提高不少。
津国公李植提议郑森改名为郑成功,郑森也答应了。他明白这是李植要他忘记过去,从新来过的意思。
郑成功心里当然还是恨李植的:李植打垮了郑家,让他从高高的云端落入泥土中。但此时要仰仗李植的鼻息让郑家人有饭吃,郑成功又不得不把这种仇恨抛弃。郑成功想起母亲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仇恨又有什么意义呢?”
实际上,加入李植的船队几天后,郑成功了解了李植的做事手段,甚至有些佩服津国公李植。
郑成功知道,李植这次在山东赈灾全部用私人资金进行。山东的百姓未来一年吃的,将全部是津国公李植提供的免费食物。李植以一人之力救下一千多万百姓,这是多大的本事?若是没有李植,山东会变成怎样的人间地狱?
发船前,郑成功在新竹待了几天,得知了不少当地情况。郑成功知道李植这次让新竹农民全部种红薯,还要用私人资金从新竹农民手上购买红薯。除去六成地租,新竹农民的产出有四成是属于农民自己的,李植以三钱一石的价格和农民收购这部分红薯。
这样一来,一个农民种二十亩红薯一年,也和种水稻一样得到五十两的收益。李植虽然控制新竹,却爱民如子,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子民吃亏受苦。
郑成功也吃过红薯,知道山东一千多万人一年最少要吃三千多万石红薯才能不饿死人。以三钱一石的价格计算,李植这次赈灾也要花费近一千万两银子。这笔钱,全部是李植自己掏。
李植不但善于利用新作物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而且对百姓如此慷慨,让郑成功十分吃惊。
说李植是个豪杰,都不足以形容这次赈灾的了不起。
郑成功也是个任侠的人,他觉得李植甚至算得上是个英雄,救国救民的英雄。
和李植这样的英雄比起来,父亲郑芝龙的出身和行事,就显得十分龌龊了。郑成功坐在尾楼的船板上,恍惚间似乎忘却了对津国公的仇恨,倒有些敬佩李植了。
前面的轮船发出一阵悠长的汽笛声,缓缓驶出了新竹港,拖着两艘福船往山东开去。郑成功所在的福船升起了硬帆,随着轮船劈波斩浪,开上了一条全新的航道。
郑成功的弟弟郑渡眼睛湿润了,抓着郑成功的衣袖说道:“大哥!我们郑家又活过来了!”
叹了口气,郑成功又看了看福船上面高高飘扬的郑家大旗。
虽然憋屈,虽然只是跑运输的运输队,但无论如何,自己让郑家又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