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四,李植的报纸已经在京城内发酵了四日。
正是朝会的时间,皇极殿上,朱由检诧异地看着稀稀拉拉的官员队伍,不明就里。
今天的朝会,竟有三分之一的文官迟到了,内阁首辅周延儒、吏部尚书郑三俊,全都不在。这算什么事情?尤其是户部和太仆寺的几名官员,全体缺席!文官们哪里去了?怎么会一起迟到?什么意思?集体抗议?
王承恩去见李植和九名总兵是私底下去见的,文官们并不知道。朱由检目前只是把私调兵马的吴甡打入大牢细细审查,并没有抓捕其他文官,文官们有什么好抗议的?
难道是京城内出了什么变故?
朱由检看了看左都御史刘宗周,问道:“刘宗周,今日怎么这么多文臣迟到?”
刘宗周犹豫了一阵,拱手出列,含含糊糊地说道:“大臣们可能路上碰到了些问题,很快就会到了。”
朱由检见刘宗周话不说清楚,知道这里面有问题,追问道:“路上遇到什么问题?竟能让文臣们无法上朝?”
刘宗周见无法隐瞒,只能说道:“圣上,今天城中刁民闹事,拦住朝臣的道路不让上朝。这些刁民成百上千,啸聚道路堵塞官员。臣上朝时候在绿豆巷子被拦住,全靠家丁拼死挤出一条道路来,才进入皇城。”
朱由检愣了愣,却不知道京城中竟出了这样的事情。京城是紫禁城所在,京城情况关系到紫禁城的安危,十分重要。这么多朝臣不能上朝,莫非都是被刁民拦住道路,这可是大事。
京城的百姓见惯了大官,所谓抬头不见低头见,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天子脚下的百姓对朝臣并不畏惧。万历年间的首辅申时行,就有上朝时候被京城老妇拦住道路的笑谈。但那只是个例,像今天这样文臣大规模无法上朝,还是第一次。
朱由检十分担心地说道:“这些刁民何故闹事?”
刘宗周拱手说道:“恐怕是津国公见天子不答应他的无理要求,就在京城煽动民变,才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刘宗周避重就轻,不说拦路百姓的诉求,却告了李植一状。朱由检听到这话,知道刘宗周不想说实话,皱了皱眉头。
缺了这么多文官,朝会无法举行。朱由检也不说话,就看着远处的内金水桥默默等待。百官们站在皇极殿里往南面使劲张望,翘首等待其他官员。
等了一刻钟,却看到一个惊惶的身影手手扶着歪斜的乌纱帽,十步一回头地穿过奉天门,仿佛深怕后面有人冲上来抓他。等这个衣衫略微凌乱的人走到皇极殿丹樨上,众人才看清楚,这分明是吏部尚书郑三俊。
再走近些,众人看到郑三俊额头上赫然有一道血痕,也不知道是摔的还是被人打的。
吏部尚书号称“天官”,怎么如此狼狈。
郑三俊走到皇极殿中,仓皇跪下,举牌唱道:“圣上,臣郑三俊来晚了。”
朱由检好奇问道:“谁人敢伤尚书?”
郑三俊听到这话眼睛一红,差点哭了出来。他摸了摸额头上的血痕,往前一匐磕了个头,说道:“圣上,若再不整治津国公,国将不国啊!”
朱由检抚须问道:“此话怎讲?”
郑三俊大声说道:“圣上,李植在京城煽动民意,蛊惑百姓。这两天京城里的刁民倾巢而出围堵官员。还有人趁夜里往臣家中扔石头,仿佛要把老臣砸死才罢休。”
“今天臣一走出家门,就发现有百余刁民在道路上挡住我的道路。这些刁民大呼小叫,拦住臣的轿子。臣急着上朝,指挥轿夫想冲出一条道路,结果轿子都被这些刁民撞翻,臣当场把额头撞伤。”
“这些刁民仗着津国公撑腰,有恃无恐,围着臣大声斥骂。其用语之刻损,闻所未闻。”
“臣无奈,只有回到宅邸出后门步行走小路,才堪堪走到了皇城内。”
朱由检没想到郑三俊上个朝上得这么艰难,看来京城里面是炸开锅了。
不过郑三俊和刘宗周话里回避,都不说这些刁民在闹什么,这些百姓如此义愤填膺集体行动,是受了李植的蛊惑?李植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
这么闹下去,李植都不用攻城,京城就要乱了。
朱由检看着郑三俊,沉吟不语。
突然,皇极殿外跑来几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千户。几个千户走到了皇极殿中,跪下行礼,爬起来喊道:“圣上,前太仆寺卿陈继善的家里昨夜被人点火烧了,大火烧了三间屋子,差一点就把整幢宅邸烧起来了。”
另外一个千户拱手说道:“圣上,内阁首辅周延儒的院子被几百刁民团团围住。周延儒的轿子试图冲开人群,结果轿夫被百姓打了。首辅实在是冲不过来,今天是没法上朝了。”
朱由检吸了口气,没想到京城里已经乱成这个样子了。李植用了什么招数,让百姓义愤填膺如此?
户部和太仆寺的官员集体缺席,想必是同样的原因。这些官员,不知道又受到百姓们怎样的对待。
不会被百姓围殴了吧?
朱由检正在担心城中的情况,却突然听到午门外传来一片齐声喊叫。那声音像是几千人一起发出,穿过了皇极殿外的广场传入皇极殿里,只是听不清喊的是什么。
听到那一阵阵喊叫,朝堂上的文官们面面相觑,赫然变色。
朱由检见官员们都不说清楚事情,知道不派自己人是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了。他一指王承恩,大声说道:“王承恩,你出去看看,把事情弄清楚。”
王承恩唱了个喏,带着两个宦官大步跑了出去。
过了一刻钟,王承恩满头细汗地跑了回来,跑到御座下面喊道:“皇爷,外面几千百姓聚在承天门外面喊叫,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十分激动。”
“喊什么?”
“喊的是杀奸臣!要杀尽太仆寺藏银一案涉及的奸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