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植的兵马不止人人有甲,而且每个人都扛着一把火铳。
杨嗣昌听说李植的火铳制作精良,从来没有炸镗的风险。火铳火力很猛,七十步外可以破甲。而且李植的新兵训练每三个月就要打废一支火铳,所以士兵们的射术都十分高明,七十步上弹无虚发。
杨嗣昌看着那些昂首挺胸的火铳兵,暗道要是战场上这样万铳齐发,什么样的敌人能抵挡得住?
李植骑马行在大军中段,此时还没看到杨嗣昌。所以大军前段没有停在杨嗣昌面前,而是越过杨嗣昌的欢迎队伍,继续往前面走去。
虎贲师行过去,那一门门野战炮更让杨嗣昌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直听说李植的大军配有大炮,杨嗣昌却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三千虎贲师士兵从杨嗣昌前面走过,杨嗣昌就看到了四十门大炮炮车。
这样算下来,那李植一万六千兵马,岂不是要有两百门大炮?
这些大炮,都是小型的红夷大炮,造的十分精良。杨嗣昌盯着路过的野战炮炮车看了,发现李植的大炮上完全没有蜂窝气孔。杨嗣昌也了解一些红夷大炮的铸造,显然李植的这些大炮不是用泥坯法生产的...
杨嗣昌原先率领十余万大军围剿张献忠、罗汝才,军中也不过有虎蹲炮几十门,弗朗机炮二十门。而李植却有数量远超过杨嗣昌虎蹲炮和弗朗机炮的红夷大炮。如果这些制造精良的红夷大炮全部装上散子炮轰炸敌人,那张献忠的贼军会受到怎样的伤害?
李植军马的精良装备已经令杨嗣昌惊讶无比了,但最让杨嗣昌感到难以置信的是李植军马的军纪。
那些身穿红色军装的士兵们扛着火铳,每两百人组成一个小方阵往前走去,目不斜视。无论是道路两边的乡亲父老,还是那猪羊酒水,都没能让这些士兵们转一下头多看几眼。士兵们没有听到停止前进的命令,就毫不犹豫地越过欢迎人群继续向襄阳城前进。
这支军队给人的感觉是,即便天塌下来了,也没有执行命令重要。
要练多久军纪,才能把军马连成这样严整一片?普通的明军几天才练一次,恐怕训练几年也练不出这样的军纪。古人形容强军叫作“如臂使指”,杨嗣昌今天看到李植的兵马,才知道这个词的含义。
难怪李植可以一次次打败清军。这样一支强军,即便是几万东奴包围上来也不会害怕。
有这样的一支强军,难怪李植可以打败自己,一句话就让天子不再信任自己。自己失去天子信任后被朝野上下言官攻击,只能外出督师来证明自己。然而自己督师一年,剿贼不成,反而损兵折将。
这关键时刻,李植又来了。李植这支强大兵马,在杨嗣昌眼里,就是攻击自己的敌寇。
杨嗣昌看着李植的兵马,脸色越来越黑。
杨嗣昌身边,“右佥都御史,勋阳巡抚”袁继咸也是看得脸色发白。李植的兵马在军令下一往直前的那种气势,让人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杀气,让人看得心里打鼓。
所谓天下强军,果然名不虚传。
袁继咸拱手朝杨嗣昌说道:“督师,这太保李植的兵马,实在是强盛啊!”顿了顿,袁继咸说道:“此部兵马一到,献贼恐怕是插翅难飞了!”
援剿的“蓟镇中协总兵官”猛如虎本来是个大嗓子,但在李植的军马前,他有些不敢大声说话的感觉。他压着嗓子说道:“督师,和李植的兵马比起来,我的那四千兵马就像是一群青皮无赖。”
杨嗣昌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保定总兵张应元摇头说道:“督师,我们苦战一年,反而着了献贼的道,大败数场。如今天子派这样一支强军来剿贼...如果李植一战胜敌,我们就显得太无能了,要被天子责罚啊...”
张应元的话,说到了杨嗣昌的心坎上。
杨嗣昌在襄阳府坐镇剿贼,殚精竭智,取得的结果是惨败。现在天子把李植派来,显然是对杨嗣昌失去信心了。如果李植像前年、去年打鞑子那样打张献忠、李自成,大杀八方,那杨嗣昌一个无能庸碌,徒耗国库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那样一来,杨嗣昌的官就算做到头了,能顺利退休就算是走运了。
杨嗣昌心里盘算着,看着李植的强盛大军,不喜却忧。
终于,李植的前军全部走了过去,李植的中军出现在官道上。
看到迎在路边的杨嗣昌,李植在一勒缰绳停了马,却没有说话。
李植和杨嗣昌关系不算好。那时候李植在承天门上要天子为卢象升建祠奉祀,逼得天子下罪己诏,天子从那时起就不再信任杨嗣昌。天下人都传李植一句话打败杨嗣昌,虽然这个说法有清流挑拨离间的嫌疑,但也足以证明李植和杨嗣昌不是一路人。
李植不知道杨嗣昌会如何看待自己。李植这次带兵援剿,理论上是归于平寇督师杨嗣昌节制的。但李植如今天子的圣旨都敢不听,又岂会听命杨嗣昌?如果杨嗣昌记仇,李植就弃了杨嗣昌自己去杀张献忠了。
当然,如果杨嗣昌配合自己,李植也不介意给杨嗣昌一点面子。
李植停马立在那里,中军旗令兵立刻举起了停止前进的旗帜。前军后军的旗令兵把命令传了下去,很快李植一万六千大军就停在了官道上,默然肃立。
虎贲师的令行禁止,又让杨嗣昌身边的一众将帅赞叹不已。
杨嗣昌看到李植的那一刹那,就换上了一张春风满面的笑脸。
杨嗣昌贵为内阁辅臣,身上穿着蟒袍玉带,却丝毫不介意李植的无礼。他不等李植和他打招呼,就大步走上去。他带领襄阳文武官员走到李植的马前,拱手说道:“太保一路辛苦了!”
李植见杨嗣昌这么亲切,似乎丝毫不介意自己为卢象升请求抚恤的事情,倒也不好意思和杨嗣昌太冷漠。说起来,自己刚升为参将时候,就去杨嗣昌家吃过饭呢。
李植翻身下马,拱手说道:“督师言重了,为国效力,不敢言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