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力劳动者才会黑。!贵胄公卿必然以白为美。也许是什么时候、哪个影响力较大的人审美出了点岔子,于是行下效,便在对“白”的这一要素的追求道路越走越远了。
以至于变成这样模样——一张大白脸,只有两只红眼睛,两只黑鼻孔,两点红唇。除此之外,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种化妆的法子倒的确可以有效区分不事生产的尊贵者与卑贱者——顶着这么一张白脸出门,只怕稍流些汗水,都要冲出沟壑来的吧。
“这是当年一位有名的美人儿。是当时陆女子竞相仿效的对象。”清水道人叹了口气,“我瞧见了,也觉得可怕,像妖魔。陈豢当年游历陆,说有许多的女修也是类似的装扮。没有这样夸张,但亦不远。”
“但当年百泽之的岛民们,因为几乎与世隔绝,又实在劳苦贫困,那样装扮的倒是少。即便是富豪贵胄,也不是那样子的。一地有一地的风气,我那里倒成了净土。”
“因为凝成我的阵法核心在百泽。因而我集了天地灵气出世,便不是这个鬼样子。陈豢大概也是因此,才在百泽多留了些日子。”
“她既然能停留下来,事情好办了。”
李云心想了想:“这么说你们这九海娘娘,也是神智性情各不相同。偏你是心思灵活,会说话的那个。”
清水道人莞尔一笑,美貌当真是惊心动魄:“陈豢说我的相貌天然去雕饰,正是她喜欢的样子。要说什么是机缘,这是机缘了。我那时候刚刚成形,神智懵懵懂懂,却鬼使神差接了一句。‘我也喜欢你的样子’。”
“她那时候已经是太了……”李云心低声道,“这句话接得妙。”
他是可以理解的。不到一年的功夫而已,他已经晋入玄境。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也已经略有萧索之感。从前那个在市井之间游走的李云心远去了,只留下了这个拥有神魔之身的李云心。
他其实是怀念做人时候的感觉的,因而常做些人才会做的事情。又留刘公赞在身边,可以有个意气相投的“人”来说话。可如今的老刘也不是从前的老刘了。言语神色当,都有了些“高人风范”。这是一件好事,但也叫李云心略觉遗憾。人总是社会性的动物,脱离人群太久,是要变态的。
而陈豢从凡人到太,那时至少也有百多年了吧。与自己一样,定然也会有某种遗憾情绪的——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另一个世界带给她的东西,没那么容易忘却。
在这世,一定也有某种疏离感。
可这时候,一个被她创造出来、毫无心机、懵懵懂懂的存在对她说了这么一句亲切的话……倒仿佛一只乖巧的猫儿或者狗儿,伸出柔软的舌头轻轻舔了一下掌心。李云心从陈豢留下的日记当知道她亦是个情绪敏感的人。在那时候,如果本身也不讨厌清水道人、再因为某些外部因素影响,的确会产生与众不同的亲近感。
清水道人不晓得他的这些心思。只又笑了笑:“只是后来我才晓得,当时陈豢也不只是因为那一句话才亲近我。也是因为那时候……”
她看李云心:“她情感失意了。”
“嗯。正常的……”李云心一皱眉,“嗯?失什么意?”
清水道人意味不明地笑:“咦?你不清楚的么?陈豢的功法不是她自创的。而是一个叫沈幕的人赐给她的。”
“她那时候情感失意,又到了百泽里,瞧见我。既是喜欢我,又喜欢那里的人,住了许久。说想要找个清净地,修身养性。”
“那些日子她的话倒是要多些。都是对我说的。我如今想一想,能猜得到她那时候的心意。”
“——造出我来,终究是为了造真龙出来的。我便等同真龙的一部分。等真龙现世了,我的灵力、神智,都要被抹去大半。到那时候,无论我知道她的什么事,也都会被抹掉——对一个处于自己掌控之、生杀予夺的存在说自己的心事,岂不是最保险的么。”
“于是对我说了些那沈幕的事情。我才晓得,那沈幕起初在她的眼,并不是一个出色的男子。木讷,偏执,相貌也不出众。甚至在寻常的世人之,也实属不起眼儿的。据说呢,身材也矮小——陈豢是个高挑的模样,世间不少男子都更高挑些。那沈幕呢,还矮了她半头。”
清水道人一边将这些事情细细地说,一边看李云心。
李云心微微皱眉听了一会儿,重靠回到沙发,看她:“哦。感情这种事么。情人眼里出西施。也许她喜欢的不是他的外表,而是有趣的灵魂呢。”
清水道人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要气得跳起来。”
“哼……”李云心撇撇嘴,“想要女人,我自己画一个出来是。你和李淳风从前搞事情,想叫我被陈豢迷住。我猜我如果当真迷住了,你如今在说的事情是为我预备的,是不是?”
“只是看样子,你自己解脱出来了。有人叫你心魔……看起来论心机,的确没几个人得你。”
“那好好说故事。”李云心不耐烦地挥挥手,“时候还早着呢。”
他这么一边说,一边将手抄在袖子里,做出个认真听的模样。
清水道人挑了挑眉:“你倒是说对了。陈豢不在意他的相貌,只说他品性高洁,用情极专。两个人没有发生什么,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但知道那沈幕并没有别的意思,才不得不自己斩断了。可她修的不是道统、剑宗的那一套,能怎么斩呢?不过苦捱而已。”
“在百泽里的时候,是因为那个沈幕而伤神的时候。”清水道人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又道,“不过呢……我那时刚刚生出来。喜欢什么,真去喜欢什么。同什么……男女之别,并无关系。”
她说了这话,看着李云心。
李云心稍稍一愣,眨眨眼:“哦……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