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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章:一个计算机工程师的儿子
    那些浪荡在游戏机厅的日子

    造就了一个家门耻辱

    我没能成为你期望的那个人

    但我是你的儿子

    很多作家都喜欢在一本书的开头写上这本书献给谁,有时我也会想如果我来写一本书,又该把它题献给谁呢?在很多人眼里,我就是一个电台音乐节目主持人,喜欢音乐、电影和文学,一个标准的文艺中年。可是我真正想写的却是一本完全不文艺的书,我愿意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技术宅男,我应该写一本有科技含量的书,一本有关苹果系统应用的书,那样才对得起我要写在内页上的那个人。

    我要把这本书献给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文革”前最后一届大学生,中国科技大学无线电系毕业,80年代他就成为一名顶级的工业控制专家。因为他工作的原因,从小我们家就堆满了各种电脑和电子元器件。上小学的时候,父亲给我买了第一台电脑Laser310,它绝对是那个年代的奢侈品,我把它接在家里那台十二寸的黑白电视上学习Basic语言,还用它编写过一个小游戏——上面飘着很多0,下面有个1,1向上射出很多句号去打那些0。当然,如果那时候我就看了李银河的书,可能会让上面飘着一堆9,下面躺着一个6。过了两年,父亲又给我买了一台类似学习机的东西,那东西现在想想都很酷,键盘上居然带着一个纸带打印机,而且可以用音频线连接砖头录音机,把程序写在磁带上。父亲托人从香港买来好多程序磁带,就像现在我们去买PS3的游戏盘一样。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图形界面的程序,于是我一头扎进了游戏的世界,人生也从此开始改变。谢谢我的父亲,让我在那么小的时候就拥有了自己的计算机。

    我们这一代人最初接触的电脑其实是街机。很多人和我一样,童年最大的梦想就是长大了赚钱买一台街机放在家里,打游戏再也不用找黑心老板买硬币了。我从七八岁开始迷上街机,一直到现在偶尔还会带着女儿去玩,这样算起来竟有三十年了。那时候家里给的一点点零用钱都打了街机,没钱了就开始偷家里的粮票去换,当时地方粮票可以换三毛钱,全国粮票可以换五毛钱,我就偷了粮票去换游戏币,一斤地方粮票换一个币,一斤全国粮票换两个币。上初中那会儿,家里的粮票都被我偷光了,于是我开始研究如何作弊。比如在铜板上钻一个眼儿,拴一根丝线在上面,把游戏币投进机器,拎着丝线往上提,提一下,就相当于投了一个币。后来这个秘籍被传开,街机里发现了很多带丝线的游戏币,于是老板们就改装了机器,这种作弊就不起作用了。于是我又开始动脑筋,从家里偷偷拿出一个盛饺子的笊篱,趁人不备钻进游戏机背面的墙缝里,把游戏机的后盖打开,把笊篱放进去,刚好能接住别人投进来的游戏币,一下午能接很多,然后再找机会把笊篱偷偷拿出来,这一招一直用到我家笊篱被游戏厅老板没收。在我上高中之前,我在游戏机厅门口丢了三辆自行车,那时候丢自行车是个大事,每次都被我妈骂得想一头碰死,其实我的自行车也都是被别人偷去换游戏币了。谢谢我的父亲,能省吃俭用,留下那些粮票被我偷走换了游戏币,却一直装不知道。

    第一次见到苹果电脑是80年代中期在父亲的办公室里,那是一台横行全球很多年的AppleII,我当时最惊讶的是这台电脑居然自己带着显示器,而不用接在电视上。但那个时候我真正迷恋的还是父亲机房里的那台IBMPC-XT,父亲偶尔会带我这个因为迷恋街机而学习很烂的儿子玩一会儿,当时的电脑编程已经非常高级,我也已经开始和同学们交换五寸磁盘上的游戏。就在我中考那年暑假,我偷偷配了父亲机房的钥匙,高一高二的晚自习,很多时候我都悄悄潜入空无一人的办公大楼,黑着灯钻进父亲的机房打游戏。这种特工一样的生活持续了整整两年,直到高三开学前,才因为一次大意被父亲发现,父亲暴怒,把我一脚踹在床上,于是我又回到了路边的游戏机厅里……谢谢我的父亲,让我在80年代就开始触摸苹果和IBM。

    中考和高考对我们这代人的人生何其重要啊,可是这两次大考的三天里,每天的午休我都是在游戏机厅里度过的。那时候我其实也梦想成为一个父亲那样的工程师,但是学业早已荒废在路边的游戏厅里,最终跌跌撞撞地考上一个二流大学学了俄语。上大学的时候,每个月父亲就给我五十块钱生活费,我得吃饭、买书、听音乐、谈恋爱,怎么办?于是每月我拿到这五十块钱就直奔家门口的麻将机厅,在那里把五十块钱打成二百块钱,这个月就够了。人在生存的高压下是可以武功精进的,所以别为我担心,我每个月只去一次,每次都能赢钱走人。在我开始做家教和翻译之前,我的大学生活来源就是麻将机。谢谢我的父亲,每月给我赌本,还逼我打了一手好麻将。

    我大学毕业的时候,父亲买了一台386,还在家里接了互联网,这个时候,父亲在电脑方面都还走在我的前面,虽然他们工业控制用的都是二进制的单板机,那东西今天看起来根本不像电脑,而像一台简陋的计算器。1995年,当我走进网络世界,父亲开始被我甩在身后,他继续精研他的二进制,而我在网络上找到了无限的可能,我自己学习C++,自己学习Flash,自己学习Dreamweaver,并且在我进电台之前就做了一个音乐网站。我们家五代书香门第,父亲兄弟四个都是科学家和正教授,当我考进山东师范大学外语系的一刻,我简直就是整个家族的耻辱。但是自从有了网络,我的世界突然开阔起来,我这个自卑的文科生终于回到了父辈的线路上,在我的血液里流淌着父亲传给我的理工科基因。于是在我还不是一个知名音乐主持人的时候,我就开始建立整个山东电台的网站,然后在中国第一个把电台节目送上互联网,实现了二十四小时网络实时直播。我愿意跟父亲说说这些,虽然那些新技术他都已经不太明白,可是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自豪与欣慰。谢谢我的父亲,在我能够独立前行之前,你一直都拉着我走在所有人的前面。

    今天的我有五台苹果电脑,三个iPhone,两个iPad,我创办了新浪微博上最大的苹果微群“苹果控”,现在那里已经有了四万个会员,我成了很多人心里万能的@杨樾杨樾,他们遇到与苹果相关的困扰都会来问我。父亲没有iPhone,他的电脑上还在运行着XP,我离家八年,每次回家父亲都有一堆电脑的难题要问我,并且把我的解释记录在一个小本子上。我要教给他杀毒,这对一个可以心算二进制的老科学家来说,还真的是个挺复杂的事情,因为他的单板机上是没有病毒的。我有时候说你还是学着用苹果系统吧,没有病毒,也没有瘫痪的注册表,父亲倒是跃跃欲试,可我也担心我不在他的身边,苹果会不会让他更加手忙脚乱。有时候父亲和远在澳洲研究基因的四叔、担任大学计算机系主任的二伯说起我,都会觉得奇异,他们会说,我们杨家怎么出了一个杨樾这样的孩子?我知道他们那是为我高兴,也会觉得那是个离他们特别遥远的人生。今天我想告诉父亲,我要写一本书,写一本有关电脑程序的书,这本书献给你,也献给我们的家族。我是个贪玩的孩子,一直都是,但我也想让你们自豪,谢谢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