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三年夏。
在一处绿树掩映,群山环绕的小山村里,出了一个令全村人都高兴的喜事儿,村西头黄家小子黄厉风终于要娶媳妇了。这个小伙子在郝村是出了名的好孩子,村里人人见了都要忍不住夸上两句。黄厉风是黄家的第二子,上面还有哥哥,黄厉成,早年在一场**中被国民党当壮丁抓了去,这么些年也没个音信,家里的人早就失去了希望,家里就剩下了这么一个儿子,当成了心肝宝贝。
这不,前些日子,黄厉风刚刚和邻村的姜凤结了亲,两家父母也想趁热打铁,就着好的日子时辰快些把婚事给办了,也了却了一桩心事。
眼看就要到婚期的日子了,黄厉风却不见了,这可愁坏了厉风的娘呦。他的老娘没日没夜的坐在村口,倚在老槐树的树底下,期望着她的日子能早些回来。亲家昨天捎来口信,说凤儿今天要来看望厉风,希望两个年轻人能多多聊聊,好彼此增加点儿感情。作为厉风的娘自然乐意的很。
不巧的是,这调皮的孩儿眼下又不知道跑到哪里野去了,成日成夜的不回家,这怎么能让他娘安心的下。再说了,人家姑娘好不容易才来一次,总不能让人家白来吧?厉风他娘可不想就这么失了礼数。
晌午的天儿热的大地都喘着气儿,厉风娘实在是熬不住了,转身就要走,谁知,身后却传来响亮的声音“娘!你咋在这儿哩?这么热的天儿,你能熬得住?!赶快回屋!”
黄厉风跑到近前拉着他娘就往村里走。
他娘心里虽然高兴,但脸还是沉了下来,她瞪着儿子问道“说!这些天都跑哪去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跟娘说声!”
黄厉风爽朗且腼腆的抓抓头,边走边说“咱回家再说!这么热的天儿,您看我都这么累了,咱回家歇着聊着啊!”他浑身上下都攥着一股劲,像匹精壮的小马犊。
刚一进屋,黄厉风就高兴的不成,他撒开他娘的胳膊,冲着屋里就跑了去,他娘也不知道儿子风风火火的干啥,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忙活,“爹!我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您要不要听?!爹——”黄厉风掀开帘子,却没见他爹在屋里,回身就问他娘“娘,我爹呢?”
他娘眉眼里都是笑,她这会儿子倒不理自己的儿子,转回院里的灶房开始忙活。
黄厉风不满了,扯着嗓子喊“娘——”
他娘抿着嘴,笑的更大声了,地锅里的稀饭快熬好了,她掀开锅盖,一层厚实的水蒸气冒了上来,遮挡住了她喜悦的脸。
黄厉风虽看不见他娘的脸,却听见了他娘的声音“风儿啊,今天咱家要有贵客来,你可不能怠慢了!如果招待不周,为娘可饶不了你!”
黄厉风好奇的劲儿被他娘勾了上来“娘,到底是啥事儿啊?!快说快说!”
他娘用勺子搅了几下锅,又把盖子盖了上,仍旧站在灶台那头,笑盈盈的看着黄厉风,这一阵猛看,让黄厉风身上都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
黄厉风抖了抖身子,对他娘说“娘,你再不说,我可就走了啊!”
他娘眼一瞥,走到他跟前儿,不轻不重的打了一巴掌,说“这么大了,也没个大人的样儿!成天就知道瞎跑!你爹进山去了,马上回来”她又用乐滋滋的表情上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通,说“我儿子长的就是好!这眼看就要结婚了,你说我能不高兴吗?”话说着眼泪就上来了,伸手揩了几滴。
黄厉风听出了几分话音,他一把抓住他娘的胳膊,兴奋的跳起来确认“娘!你说……你说……凤儿!凤儿她……”
他娘脸往下一敛,心情也越发的畅快了“看看看看,这都乐成什么样子了?话都说的不利索了!看把你高兴的……”
黄厉风杵在那里“嘿嘿嘿嘿”的一个劲儿傻笑,半晌回过身,又是一跳,跑进了屋,只撂下了句“我收拾收拾去……”
他的凤儿就要来了!哎呦!他的凤儿呦!此刻,黄厉风的脑子里全部装满了凤儿的倩影,早把要告诉他娘的事儿忘的一干二净了!
凤儿来的时候,远远的就瞧见了黄厉风笔直的站在门口迎接她。她穿着一袭红衣,衬得她越发俊俏。
细看,师璇简直就是她外婆的翻版。
黄厉风都不敢拿正眼去瞧。凤儿怀里挎着一个篮子。里面放了些鸡蛋,黄厉风忙接过来放进了屋里,期间,两人之间没有说上一句话。
黄厉风的娘笑着把风儿拉进屋,拿出了些小果子放在了桌上。凤儿也是第一次来,羞答答的,头一直羞怯的低着,温声温气的回答她未来婆婆的问话。
黄厉风心里比谁都高兴,凤儿就在他的眼前,比任何时候都真实。自从上次匆匆一瞥,匆匆一别,两人就再也没见过一面,可就这一面,黄厉风的整颗心都牵挂在了他未来的媳妇身上。
据她娘说,凤儿是这十里八乡数的上的漂亮姑娘,而且,凤儿品行好,家里里里外外的活儿都是她姑娘家一个人揽的,是个勤快人。你说黄厉风能不这么高兴么。
“凤儿啊,你娘在家都干啥哩,田里的活儿都忙不忙?要不让厉风上你家帮忙去吧!这小子成天都只知道瞎跑,你往后可得好好管管他!”老太太自然的把话明了的说了出来。
凤儿的脸“唰!”的一下子红了,姑娘家家的,这话还是从婆婆嘴里说出来的,这怎么不令她羞红了脸!她的手摸索着衣角,头更低了,声音越发小的可怜“姨,你这是说的……说的……什么话!我……”
黄厉风一听,脸立马变了,他以为凤儿不乐意了,一个劲儿的用眼神催他娘,他娘自是不理他儿子,顺着把话接了去“这孩子!还喊什么姨啊姨的!该改口叫娘了!”‘娘’的话音拖的老长了。
凤儿更不自在了,站起来作势要走,老太太笑着按住了她“你这孩子!快坐下快坐下!你和他聊着吧,我出去看看饭好了没!”她扭头对儿子说“好好招待!要是招待不周,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说完推了一把黄厉风,笑着出了门。
老太太一出去,气氛又僵掉了一半。凤儿刚才是坐着的,这下倒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头一次和未来的老公独处,倒真的不知怎么好好的相处了。路上想了一肚子的话,这会儿子全变成了空白。自打上次远远的瞧,凤儿的心就开始跳个不停。
黄厉风“嘿嘿”直乐,就这么看着凤儿,他就觉得知足了。他往炕上一坐,挨着凤儿凑上头就问“凤儿,这几日想我没?”
真是一个榆木墩子,上来就问一个大姑娘这么直白的问题。凤儿更窘了,她往边儿起挪了挪,黄厉风跟了跟,还一个劲儿的问“想我没?”他低头一笑,低头扣衣角“我……我喜欢你!”黄厉风毫不遮掩的表达了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凤儿的心跟着也漏跳了一拍,她往里面又侧了侧,脸上绯红“说什么呢!”面儿上虽是嗔怪,心里的花开了一朵又一朵。
黄厉风心花怒放,他一把拉住了凤儿的手,只是深情的喊了声“凤儿——”满满的情愫全部揉了进去。
就这样,两人的事儿很快就敲定了。
事儿赶事儿的,就把黄厉风要告诉他娘他爹的一件大事儿给落下了。
两人的婚事在一片热热闹闹的宴席中很快落下的帷幕,傍晚来临的时候,黄厉风挑帘走了进来,凤儿穿着一袭红嫁衣端端正正的坐在炕上,她没有披红盖头,发上只扎了一多娇艳的红花,足以衬得她越发柔嫩。
油灯忽闪的厉害,黄厉风的眼都缭乱了。他坐在凤儿的对面,双颊红了一大坨,刚才在外面他喝了不少的酒。洞房花烛夜,两人款款深情,久久相望,这辈子也就这么的刻骨铭心了。
这么祥和的气氛如果一直持续下去,或许后来也不会发生那么多跌宕起伏的怪事与被迫的生离死别了。
凌晨,两人睡的正沉,屋外却传来凌乱焦躁的鸡叫声。听动静,院子里应该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凤儿醒了,她推了推黄厉风,黄厉风没有动,她支撑着坐起却被身旁的黄厉风拉住了,他睡意浓浓“别去了,肯定是黄鼠狼又来闹腾了,不用理会!”
凤儿刚吊起的心落了下来,可她没有了睡意“真的没事么?要不你起来去看看吧!如果是黄鼠狼,顺便赶一赶吧!”姜凤心里总归不踏实,如果不起来看一看的话,她估计整夜都睡不着觉了。
新婚当夜,黄厉风心疼媳妇,摸黑起了床,凤儿赶忙起床点了灯,正好赶上黄厉风开房门。昏黄的灯光晃动的异常厉害,听声响,外面狂风正盛,东西砸落,树干嘎吱碰撞的声音尤为清晰了。
黄厉风摸到了门把手,一抹不安突袭心头,心脏钻疼,突然觉得事情可能存有蹊跷,回身穿的齐整了些,才拉开了门。
凤儿紧跟其后,却撞上了黄厉风僵直的后背“怎么不走了?”凤儿护着手里的油灯,方才刮来的一阵风差点把这股小火苗吹灭了。
黄厉风没有说话,凤儿却听见了她新婚丈夫剧烈的喘息声!
她错了错身,探出头来,灯光更明了,视野也比刚才清晰了,凤儿的脸色突地变白了!手中的油灯没有拿稳,“嘭”的一声掉在地上,门槛儿边不知谁放了一团布料,火一浇,立刻燃了起来,映的整个正屋愈发亮堂了,红色的火苗也越发的盛了。
房间里的状况一目了然,却触目惊心!!令在场的两人毛骨悚然!!悲痛欲绝!!
就在他们两个新婚的房门外,七零八落的丢弃着人的肢体,胳膊,大腿,手,黝黑的皮肤上面鲜血淋漓,墙壁上,椅子桌子木门上全都是流淌的血……现场惨不忍睹!更像一个屠宰场!
黄厉风父母亲的尸首残破不堪的被扔在这不大的房里,各自的头颅也被砍了去,整齐的摆放在黄厉风新婚房间的门口,那两双瞪大眼睛被血液染的通红,直直的瞧着二人。
屋外的风声更强了,呼啸着甩开了木门,木门不安的敲打着,轰隆隆响彻天。一记响雷从天而降,“咔嚓!!”一声,青白色的光照亮了黄厉风扭曲的脸庞,雨哗啦啦跟着瓢泼而下。
大门敞开着,似乎也是被刚才的风刮开的,木栓也被强行毁坏,浓郁的血腥味顺着便风车,飘洒在了七角井村的上空,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