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年,我们的柴火成了问题,妈妈看见我们胡同有不少人家去糖厂捡糖疙瘩渣晾干了,当柴烧。一个星期日早上,妈妈也要去拾糖疙瘩渣,我说:“妈妈,今天我不上学,和你一起去吧?”妈妈看着我说:“唉!你还小呢!别累坏了,你爹去世早,累坏了你,对不起你爹呀……”我看妈妈说的心酸了,紧忙说:“妈妈,我少背些,多歇几回,和你作个伴儿,省得你闷得慌。”妈妈想一下说:“那好吧,咱俩都去!”
我们早早吃过了饭,上路了。糖厂是我们县的一个大工厂,是外国人在几十年前建的,用甜菜生产白糖,糖厂生产的“雪花牌”白糖全国出名。当时,小学的地理书上讲到松江省时都有一句阿城县产白糖。都上了教材,你说能不算出名嘛!生产剩下的糖疙瘩渣,当时没人用它当饲料,是废物。可后来有人晒干了用来当柴火烧,这可是大发现。对我们来说这解决了大问题,糖疙瘩渣不收钱,只要用力气往回背就行了。
看着糖厂好象离我们不远,走了好一大会儿才到糖疙瘩渣场,我们一看,好大一堆糖疙瘩渣子呀,还发出一股酸哄哄的臭味。我和妈妈顾不得休息,开始捡。已经有不少人在捡了。所谓捡,就是用锹在糖疙瘩渣堆上一片一片铲下来,然后,放到平地上去晾晒。很好铲,但不能过厚,厚了不易干。过一会儿,我们娘俩捡得有晾在平地上的一大片了,别人说:“你们捡的够了,多了背不动。”看看太阳,已正午了,我们饿了,吃午饭吧,自己带来两和面的馒头,就是用白面和苞米面掺在一起做的,就着咸鸭蛋,还是很香的。有不少人也在吃午饭,看来捡糖疙瘩渣的人还真不少呢,都是为了解决柴火呀。吃完饭我们又找了点儿水喝,然后开始装袋,妈妈用的大麻袋,我用的是小麻袋,只有妈妈的三分之一吧。然后用麻绳拴出两个套子,把两只胳膊伸进套子让绳套套在肩上背起来,怕勒肩膀,在绳子与肩膀之间垫上毛巾。
我们往回走了,刚走起来还挺轻松的,我还唱着歌呢:“啦啦啦,啦啦啦,天空出采霞,地上开红花呀……”走着,走着,就觉得麻袋直往下沉,虽然垫着毛巾,绳子仍然勒得肩膀疼。妈妈看我落在后面了,站下等我到跟前说:“咱们歇一会吧。”我们坐下歇歇,走走,歇
歇,来时,没觉得多远,可往回走怎么路长了呢?还不到家呀!走呀,盼呀,进城了。那时
还有城门和土城墙呢。快了……有盼头了。啊,进了我们胡同,小伙伴张头、小三、铁仔跑
来接我们,真是来了大救星!他们拽下我们娘俩的麻袋,可把我轻快坏了。妈妈也高兴地说
:“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大家说说笑笑起来。
到了家,渴得嗓子象着了火似的,我猛喝了一气凉水。张头他们把糖疙瘩渣倒出来,推开晾上,还没干透呢,得继续晾些日子。小三问我:“累不累呀?下星期我们也去!”我笑着说:“不累!不累!”累是累,但我的劳动是为了生存,妈妈劳动了一辈子,到老了,仍在劳动,并教我劳动。
现在的话:体力劳动是累的,但童年时,一定适宜的体力劳动是必要的。当然,现在条件好,环境好了,强体力劳动用不着,什么挑水、劈柴等等是很少有的,尤其城里的孩子连看都看不见了,但适度的体力劳动还是要做点的。体力劳动对精神和身体都是一种锻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