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仙茅将剩下的另一件丝棉长袍拿给父母当被子盖,因为他发现家里的被子太薄了,根本不足以御寒,他自己身上穿的丝绵长袍脱下来之后披在被子上也能保暖。他第一次喝这么多酒,所以很快便醉醺醺睡了过去。半夜里,他口渴醒了过来,便想起身找水喝,这才发现床头柜不知什么时候放着个茶壶,里面满满的一壶水,还有一个茶杯,想必是母亲在他睡着之后,知道晚上会口渴,所以给他送来的。赶紧倒了一大碗,咚咚的喝了,又钻进被子里接着睡。
这一觉便到了次日天明。
他在太医院当书童,天没亮就要起来打扫卫生,已经习惯了早起,只是昨晚上喝得有些醉了没按时醒来。待到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赶紧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出来,看见药铺的门已经开了,父亲杨明德已经坐在掉了漆的木桌子后面,捧着一本医书在看,却没病患来就诊买药。
张氏见她出来,赶紧招呼她到厨房洗漱,他发现并没有准备早餐,这才知道家里没有一日三餐,当然是清苦境况所然。
洗漱完之后,杨仙茅走到门口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药铺门口一段街道上面的积雪已经被张氏扫到了街道两边,只是先前车马走过碾成冰的地方已经冻住了,没办法清扫,但门口青石板台阶的积雪都清扫干净了,免得来求医问药的病人滑倒。
他有些不好意思,对母亲说:“今天我睡过头了,以前在太医院,这些活儿都是我来干的,明天我一定早起。”
正说着话,便见一个中年人快步走了过来,到门口瞧见杨仙茅,欣喜地拱手道:“小郎中,早啊!”
杨仙茅认出了正是昨天带着妻子来看水肿的那中年人,便拱手还礼道:“你早。——你家娘子的病怎么样了?”
“我来正是为这件事。你不愧是京城太医院来的,医术当成高明,我浑家回去之后,吃了一剂药,睡前又吃了一剂,昨晚睡得踏实,今早起来水肿就明显退了些,眼睛也不再肿成一条缝了。你这汤药果真起了效果,所以我特意赶来跟你说一声。后面还继续吃药吗?”
“效不更方,当然继续吃。你再抓三副吃了看,之后你带你娘子来我再给你,根据情况调整方子。”
他们俩在门口的对话,大堂里的杨明德和张氏都已经听到,知道孩子昨天开的方子有了明显效果,不由更是欢喜。
那中年人当即又抓了三副药,对杨明德说:“杨郎中,你这孩子年纪虽小,医术却着实了得,以后有了病我还来找他看。”
中年人抓了药,喜滋滋地告辞走了。
过不多久,铁蛋来到了药铺,兴冲冲把杨仙茅叫到了屋里关上门说悄悄话。铁蛋说:“昨晚上回到师父家,我就跟师父把你的要求说了。我师父说这是小事,没问题,只要遇到无人认领的尸体,就让我来告诉你一声。特别是现在兵荒马乱的,打家劫舍的强贼很多,这些强贼抓到可以就地处死的,所以衙门时不时的要处决一些抓到的强贼。到时候我就跟你说,等你解剖之后再拿去埋。”
杨仙茅很高兴,连声感谢。
这一上午只来了两个人,是来抓药的,却没人来看病。
到了将近中午时分,好不容易有个病人来找杨明德看病了,是伤风着凉了,开了一剂桂枝汤发汗,也没什么疑难杂症。
中午,张氏做了饭,当然还是麦麸饭,杨仙茅帮者用石磨碾碎了麦子,上蒸笼蒸出来的。不过这一顿还有头天晚上杨仙茅买回没吃完的熟牛肉做下饭菜,吃的当然比以前要香多了。
中午吃饭杨明德没有饮酒,他要保持清醒给病人看病,所以,很快午饭就吃完了。
吃过饭,收拾好碗筷,杨明德继续坐在桌前看医书等着病人上门,杨仙茅和母亲坐在柜台里头说话。
张氏告诉他每一种药的进价和卖价。这些药都不是什么贵重的药,而且进价和卖价差额不大,只能是薄利多销。
这时,杨仙茅湖听到外面街上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吆喝声:“清江河的鱼,又肥又大,三十文一斤,快来买呀!”
听声音有些耳熟,杨仙茅好奇地出柜台来到药堂门外,抬眼看去,惊喜的发现,是头天渡他过河的那渔家女。只见她头上戴着一顶遮风挡雪的斗笠。穿一件墨绿色窄袖小袄,下身则是肥大的黑色灯笼裤,裤腿扎着。穿一双黑面纳底布鞋,鞋帮两边粘着湿灰的雪泥,一看就是从野外走远路进城来的。
杨仙茅不由大喜,跨步出门,招呼道:“姑娘,是你啊,进城来卖鱼吗?”
渔家女也认出了他,便站住了,微微一笑说:“是你啊,对呀,这是我抓的鱼,你今天要买吗?”说着,将木桶放在了街边。
杨仙茅上去揭开盖子往里瞧,只见里面各有小半桶水,游着两条鱼,打开另外一边的桶盖,却只有一条,于是问道:“你今天打的鱼可没有昨天多。”
渔家女涩涩地笑了笑:“昨晚刮风下雪的,早起来一看,清水河全都结冰了整条河都冻住了,没办法打鱼,只能挖了冰窟窿,跳到河里头去抓鱼。”
“哇,跳到冰河里抓鱼?那不得冻死呀。而且,你能在河里抓鱼,好有本事!”
“天冷了,河里的鱼很少游动,比较好抓,倒也不难,只是的确天太冷,一次潜水最多能坚持一盏茶就冻得不行了。要休息取暖好一会才能再下潜抓鱼。连续几次就不能再下水,不然要抽筋的,那就完了,所以只抓了这三条鱼。”
听她这么说,杨仙茅注意瞧了一眼她头上,发现她梳着未出阁的少女特有的双丫髻,头发湿漉漉的已经结了冰。想了想说:“我知道有一种药,内服之后可以增强身体御寒能力,还有一种药膏,抹在皮肤上,能增强肌肤防寒能力,而且不会被冻伤。要不我配药给你,你内服外擦了再去抓鱼,至少能在水里多坚持一倍以上的时间,一定能多抓几条。”
渔家女摇摇头说:“这种药肯定很贵吧?我抓的鱼还不够药钱的。”
“不贵,两种药卖给你只手二十文本钱——你一天花二十文,你在水里呆的时间却可以翻上一倍,抓的鱼只怕就不止二十文了吧,你说是不?”
渔家女有些心动,点头道:“要是这样,当真延长一倍时间的话,二十文倒也不算贵,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一听她动心了,杨仙茅高兴地说道:“这样吧,我马上配一副给你吃,然后配药膏给你擦手,你试一下,如果你觉得好你就买,不觉得好不用买的,怎么样?”
渔家女感激的点点头说:“行啊!”
杨仙茅说道:“配药需要些时间,你先去卖鱼,卖完之后你再到我药铺来取药,我的药配置好大概要半个时辰左右。”
渔家女答应了,挑着水桶继续沿街叫卖着走了。
杨仙茅立刻开始配药。刚才他在外面说的话他母亲张氏听到了,便问:“她都没付定金,你直接给她配药,万一她不要不是亏了?”
“先试后买才放心,她也是穷苦人家,每一文钱都恨不得扳成两半花的,你要让她先付钱,只怕这生意就做不成了。”
杨明德听了笑道:“你倒有一些做生意的头脑,说得没错,不过,你真有这样的方子?”
“有啊,每年我们太医院都要配一些防冻疮的药给宫女太监,效果很好的。这方子是以升麻和气饮为基础方,去掉其中的大黄,另外增加了一些佩亚,而外用的防冻膏,是木香、槟榔、硫磺、姜黄、麝香、吴萸,碾成粉末后用香油调搽。”
杨明德频频点头,说:“这方子听着还是很不错,应该有效果。”
半个时辰之后。
渔家女挑着空水桶回来了,三条鱼都卖掉了,总共只卖了四十多文,只相当于头一天她撒网打鱼的一半都还不到。
渔家女来到门口,有些羞涩地跟杨明德和张氏打了招呼,杨仙茅的汤药已经煎好了,端了出来,让渔家女喝了一碗,然后又把调好的防冻膏薄薄地涂了一层在她的左手上,然后说:“你现在把两只手同时插到雪里,对比一下,就知道我这药膏和药有没有作用了。”
这对比试验倒是有趣,渔家女在街边雪堆前蹲下,双手插进了雪堆中。
因为内服了防寒的药,她明显感觉耐寒能力增强了,双手在雪里能坚持更久的时间,而且擦药的手耐寒明显比没擦药的强。因为在擦了药的左手还没有太冷的感觉的时候,没擦药的右手便已经冻得木了,实在坚持不住,赶紧抽了出来,而左手足足呆了两盏茶以上的时间,这才感觉冷得发木坚持不住抽了出来,果真比没擦药多坚持了一倍多时间。
渔家女欣喜不已,说道:“你这药还当真管用,真的只要二十文?”
“我卖给你是本钱价,所以便宜,要是别人,可就不止这个价了。”杨仙茅说的是实话,他用本钱卖给渔家女,想帮帮这个勤劳的女孩子。
渔家女说道:“你做生意可不能贴本,这样吧,我用鱼跟你换,一斤鱼换一天的药,好不好?”
一斤鱼先前渔家女卖给杨仙茅是二十五文,比正常价少五文,等于给杨仙茅五文钱的赚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