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寻一直以为,自己和苏苏,一定永远都不会分开,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后来他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因为在很久,之前,他们已经分开过一次了。
天空被黄昏晕染,漫天遍地都是一片红色。君寻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无端端让人觉得悲怆。
身体由不得自己主宰,他被动地,站在宫殿的大院里,喉咙发出悲伤的吼叫。
“王……”
艾兰跪在他的面前,声音颤抖:“她不是为了救这个世界牺牲的,她只是为了救您。也请您,谅解她的苦心,不要让她的牺牲白白浪费好么?”
什么叫白白浪费?
君寻偏头,巨大的兽型被夕阳的余光染上一层浅浅的光圈。
“倘若她不在。”君寻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我独活又有什么意义?她总是这样,任性,讨人厌,偏偏,我管不了她。”
他的手中掌控着这整个大陆,可是偏偏,他掌控不了她!
“她以为是她救了这个世界,救了我吗?”君寻起身,黑色的鬓毛迎风飘动,“相反,是她一手,将我和这个世界送上绝路。”
“王……”艾兰哀求着,这艾尔拉大陆上的所有臣民,都哀求着。
“她不在,你们想独活?”君寻冷笑,金色的瞳孔染上血色,已经陷入癫狂状态,“她不听话,我怎么能让她如愿?”
他脚步一转,步出这座小院。大片大片的玫瑰花迎风飞舞,将君寻的视线全部染红。
场景一转,已经是竹林小屋。
这是她的住所,如今失去了主人,显得空荡荡的。
君寻脚步轻抬,踏进这座小院。
这里充满了太多她的气息,他闭眼,仿佛还能听到她在他耳边呢喃轻语,可是睁开眼,眼前什么都没有。
衣袖一挥,屋子里的家具全部倒地,他闭眼,压下自己心中升腾的怒气。这些家具,全部是他一刀一木亲手制作的,只为看到她脸上绽放的开心笑颜。
可是从今往后,那笑容,再也不见!
脚下转了个方向,他走向女子的闺房。
窗台上有好些小巧的手工艺品,并不多么精致,但因为是他送的,所以她最是喜欢,特地放在随时能看到的地方。
床上还有她很喜欢的那串念珠,被摆在枕头上。
君寻只觉得心中平静,好似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打开衣柜,他和她的衣服并排着。君寻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一个金色的魔晶,轻轻放在衣服上。
万兽之王,有两颗魔晶。
这是其中一颗。
他一直为她准备聘礼,收集了很多漂亮的魔晶,可惜她好像都不太喜欢。只这一颗,是他特地准备的,要在他求亲的那天亲自送给她的。若不是失去全部的魔晶他也会死,他其实一点都不介意把两颗魔晶都送给她。
我会在此长眠,只为等待,你的归来。
他脸上惨白,因为消耗了太多的魔力而有些力不从心。
君寻突然离开这具身体,回到之前呆的那片满是繁星的空间。
“苏苏”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君寻此生,一怕苏苏离开他,二怕苏苏不理他。
所以刚刚,看到苏苏那样陌生的表情,他几乎失去理智,现在反应过来了,才发现,眼前这人,并不是苏苏。
这只是他的幻想而已。
等待太久,他的执念,已经成魔,所以具化出了一个“苏苏”。
真正的苏苏,一定还在哪里等他!
君寻闭眼,苦笑。
苏苏,我有多怕你终究有一天还会再次离我而去,就有多怕,我会护不住你。
他伸手,将自己的执念亲自抹杀。这个空间在刹那间化为碎片。君寻低头,看着苏苏站在熟悉的宫殿里,脸上茫然。
“苏苏……”
他伸手,将苏苏拥进怀里。
君寻猛然睁开眼睛,从软榻坐起。
尼克倚靠在窗前,就着温暖的阳光看书,听到动静,他淡定回头,视线落在君寻身上:“醒了?”
君寻的思绪一时之间还没有回来,面对尼克这样的语气也没有发脾气:“苏苏呢?”
“哦,那里。”尼克朝某个方向扬扬下巴,君寻顺着尼克的视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苏苏。他赤裸着脚,从软榻上起身,快速走到床边。
苏苏的表情很安宁,仿佛只是睡着了。
君寻在床沿坐下,痴痴看着苏苏。尼克合上手中的书,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
小院里,陈平正在劈材,见尼克转身关门,不解:“怎么出来了?不守着他们可以吗?”
“君寻醒了,估计苏苏也快了。”尼克耸肩,“我先去通知艾兰婶婶他们一声。”
“真的?太好了。”陈平长吁一口气,“这都睡了三天了,终于醒了。”
艾兰之前为了救苏苏花费了大量精力,最后也直接晕过去了。好在陆陆续续,大家都缓过来了。陈平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房间里,君寻小心翼翼将苏苏柔软无骨的身子抱进自己怀里,终于觉得心上不再空落落的了。
轻轻用下巴摩挲着苏苏的头顶,君寻满足地闭眼。
你还活着,在我怀里,这样,实在是太好了。
苏苏再醒来时,只觉得,恍如隔世。
身子很重,苏苏偏头,才发觉自己被君寻紧紧抱在怀里,无法动弹。
睡得真沉呐。
苏苏睁大了眼睛,贪求地看着君寻的睡颜。
突然想起一句情话。
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苏苏暗自好笑,觉得自己想多了。她和君寻之间,又岂止是这样简单的感情?
身子不适地动了动,君寻立刻惊醒。
正好对上苏苏黑白分明的大眼。四目相对,沉默许久,苏苏眼睛弯弯:“怎么?君寻不认识我了吗?”
君寻的眼睛先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伸手,颤抖地抚上苏苏的脸颊,苏苏伸手,覆住君寻的大手。触感太明显,君寻发射性抽开手,眨眼,手指微动,猛的将头埋进苏苏的颈间,身体颤抖。
逐渐有湿热的液体打湿了脖子,苏苏扯出笑容,却双目发红,一滴滴眼泪顺着眼眶落下。君寻仿佛被烫到一般,连忙伸手想要抹去苏苏脸上的泪痕,没想到却越抹越多:“苏苏不哭……”
他这么说着,却是有眼泪,从他的眼里落下。
苏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感觉到君寻哭了,她好像就忍不住了。
“好,我们都不哭了。”苏苏昏迷太久,身体还不太受自己的控制,费力好大的力才抬起手来给君寻擦眼泪。
两人像个傻瓜似得又哭又笑好久,直到君寻的肚子传来“咕咕”声,苏苏才笑着开口:“君寻,我想起来看看。”
君寻连忙掀开被子,细心取了一件披风,披在苏苏肩上,伸手扶起苏苏。
“我睡了多久?”苏苏下床,明显觉得脚软。
君寻沉默片刻,开口:“一周。”
苏苏点头,两人慢慢走出房间。
好像整个视野都开阔了,苏苏眯眼,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君寻索性一把将苏苏抱起,快步走到小院子里,将苏苏放在石凳上。
苏苏手心冰凉,被君寻握住,暖着。
大门被打开,安德尔手里端着一个餐盘走进来,见苏苏和君寻一个坐着一个蹲在,脸上快速闪过惊讶,随即是喜悦:“醒了?感觉如何?”
苏苏偏头,笑着:“还好,就是有点身子乏力,估计是睡太久了。”
“醒了就好。”安德尔点点头,将餐盘放在石桌上。
苏苏笑着应了一句:“这次,辛苦安德尔叔叔和艾兰婶婶了。”
她昏迷了这么久,想来肯定是安德尔叔叔和艾兰婶婶帮了很多忙的。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安德尔摇头,“你先坐一会儿,我让你艾兰婶婶给你炖鸡汤。你刚醒来,要好好补补身子。”
苏苏含笑点头。
傍晚的时候,艾兰端了一大锅鸡汤过来,君寻已经先行为苏苏熬了白粥垫垫肚子。听闻苏苏醒来,不少村民都前来看望,看到苏苏有说有笑的,虽然还不大精神,但明显脸色已经没有那么难看了,纷纷安心。
“苏苏醒啦?”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苏苏有些惊讶地抬头,下一秒,门被撞开,陈平冲进屋子,见苏苏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连忙拍拍胸脯:“尼克,是真的!苏苏真的醒了!太好了!”
随即尼克也踏进屋内,视线落在苏苏身上,笑了:“醒了啊。”
说的都是些废话,但是话里满满都是关切。
“你的身体还要喝药调理,我先去熬药。”
苏苏这才看到尼克手上提了一大包药,想来他们两人今日一整天都不见人,并不是离开了而是去为她抓药了。
君寻始终都守着苏苏,连她如厕,都要在厕所门口守着。苏苏一方面觉得不好意思,另一方面又着实心疼君寻,也知道自己这一次一定把君寻吓坏了,想到这里,也就任由君寻了。
艾兰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苏苏刚醒,还不适合大鱼大肉,于是一群人围着桌子座,他们吃肉,她喝汤。
艾兰坐在苏苏身边,伸手摸摸苏苏的头发:“苏苏,以后,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安危,知道吗?也是艾兰婶婶的错,不该让你和君寻再去魔兽森林的。”
若是苏苏和君寻并没有进去魔兽森林,也不会遇到危险。
苏苏笑着摇头:“说什么呢,我这条命可是多亏了艾兰婶婶呢。”
君寻抬眼,看着艾兰:“谢谢你,艾兰。”
艾兰一愣,看着君寻淡然无波的脸。
“怎么了艾兰婶婶?”苏苏不解。
“没什么。”艾兰笑着摇头。
君寻拿起筷子夹菜。
他并没有什么过往的记忆,只是经历的那两个画面里,刚好有艾兰的出现,所以他知道,自己以前,必定和艾兰是有关系的。
过去的种种皆不重要。
君寻抬头,看着苏苏眉眼安宁,笑意盈盈。
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如果可以一辈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