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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夏子巷的爱情(2)
    这个人就是陆仔。他只有十九岁,就会耕地。而我们队里好多男人成家了,还不会耕地。这在鹿女心目中是很了不起的。那时的年轻人以生活在农村为痛苦,而他却拥有如此灿烂的笑容,这一切都暗合了鹿女心底的那个世外桃源情结。然后还由他那句:让我们相爱,却决不让爱平庸。她就毅然的走进了他的乡村,他的生活。最主要的还是那次周一与她的谈话。就是这样一个镜头,一个机缘,一次谈话,决定了她的一生。

    小姑家砌房子,鹿女去帮忙,路过陆仔家。前几日,她还去过陆仔家玩了的。就是那次黄昏遇见的第二天,鹿女从家里寻了本下象棋的书,与一个地动仪去了他家。他不在,她就把书与地动仪放在写字台上。他房间的墙壁上贴着三口百惠与三浦友和的影照,还有一副字画:有缘天涯也咫尺,无缘咫尺也天涯。鹿女凝视那字与影照良久。鹿女想,不出两天,他肯定会找我的。只是几天过去,他并没来找她。鹿女自在内心嘀咕:看情形他是喜欢我的,只是怎么不来找我呢?难道还要我先表白吗?再说那信物不是已经表白了么?

    小姑在天鹅村三组,离陆仔家只有两百米。鹿女这次再路过,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鹿女路过陆仔家时,陆仔正在门口发呆,突见鹿女,直对她叹息,麋鹿将他地里的油菜全部吃光了。鹿女便说:“油菜是再生的吧?”陆仔便笑说:“什么季节了,再生也不能无限制啊,都吃过好几回,不知还能不能再生?”说完,无论如何都要她玩一会,然后去小姑家。鹿女就上去了,吴汰忙叫他二嫂上来做饭。吃过饭,就黄昏了,陆仔便送她去小姑家。

    即使只隔两百米,也有片小树林,一个巷子,因靠近夏金木家,名叫夏子巷。天鹅洲这样的林子巷子可多,名字也千奇百态,村人就把这些巷子总归一个名:天子巷。

    夏子巷的树枝垂打在路面,刚下过雨,一片清新沁人。陆仔走着走着,便不动了。鹿女说:“你乍不动了?这巷子深的,树影丛丛,怪吓人,我有些害怕。”陆仔说:“我们自回转身吧。”鹿女说:“回转身去哪里呢?我家离这还远?”陆仔说:“回你家去,我送你。”说着拽住她就往回走。路过一个小水坑,坑里因为大雨满白了,陆仔边嚷小心点小心点,边一把抱起她背在背上。一只青蛙见状,咕咚一声跳下水去,一枝枝的柳树丫在月光下颤抖,鹿女的脑子就一片空白了。不一会,陆仔便把她背到自己的家,并没送她回去。

    他家的台阶高高的,五颗药柑树自在散发些幽香。他们上到台阶进屋里,吴汰打了一碗荷包蛋端给她吃。那夜,她就在陆仔家过,没回家,也没有去小姑家。但那夜陆仔什么也没做,只对她讲了自己辛酸而孤独的童年。

    陆仔说,小时候他流港农场工作的二叔与他家一起买了头水牛,那时一头牛五十块钱。他家喂养,他二叔出钱,然后下崽子了,卖钱平半分。那牛可听话,一年一头,一年一头,不几年,他大姑小姑七姑八姑就都养上了牛,日子也渐好转。而那头水牛却老了,要卖掉。他打着赤脚赶着牛去镇市场。二叔等在哪里呢。牛卖掉了,天也黑了,回家时,二叔见他打着赤脚,就给他买了双蓝色球鞋。那双球鞋在他记忆中终生不忘,是他长那么大,第一次穿球鞋。心里那种雀跃啊,直把路边的鸟儿也逗来了。他穿着蓝色球鞋在那绿茵茵的堤梗上走,路边的鸟雀就跟着他后头唱:你穿新球鞋,走路,走路,走路呵豁……

    天上的云彩似乎也知道了,一路追溯而来。世间如此温暖静谧,天地如此之大,他小小童年的心里也无限的幸福。只是那幸福在那蓝天白云河滩的映衬下,却显出种辛酸与孤独。他说,他是想望一双球鞋很久了。因为放牛到柴山,踩青草,没有球鞋穿很危险,什么蛇啊,芦苇桩啊,毒水草啊,草鞋很快就穿乱了。他的童年基本就是由河滩,牛,日月,故道,飞鸟,柴林,赤脚,组成的。在他纯朴的心里,他也想望城市,希望有天能到城里去玩,球鞋是为穿到城里去的。他也几乎知道流港街上的二叔会给他买,打赤脚或还是故意的呢。

    后他还真去了城里,他二叔调到城里。他同几个表兄去了回。将那蓝色的球鞋踩在光洁的柏油路上,心想,街上的太阳真比乡下暖,晒得柏油路发光流油,晒得头顶汗水淋淋。哪里象乡下柴林只有一湾无际的风,吹得清爽清绿,无论多么烈的太阳在那就软了。街两旁的树木好看整齐,只是没有多少荫,人热了,找个躲的地方都没有?他说不清自己对城市的感觉。夜晚,他在二叔家过夜,去二叔卫生间撒尿时,居然看见屋里亮着个电灯泡,亮哗哗的。不用油烧,不用灯芯,也吹不灭,真是奇异。

    第二天回家时,天下雨,在公共房屋里躲雨,看见了那屋里也有电灯泡,于是忍不住摘了个揣在怀里。想回家后安在自己家里。只是他并不知道没通电,电灯泡是不亮的。更有一个表兄想撒尿,却不敢。因为他们听说水可导电,万一撒尿导电了,电烂了裤裆里的那子生根,怎办?他们自小就被祖父母教育要保护那根本子钱。所以那葩尿就憋着,直到回家才撒。

    陆仔说,他还养了只八哥,是他放牛从柴山捡来的。很大的一只八哥,五六斤重。一捡回家,几个哥哥就想把它羡毛炒吃了。是他哀求才留下来的。那么大一只八哥,怎么迷失在柴林里呢?原是受伤了,羽翼一边高一边低,飞不平衡,飞不动了。陆仔就给它左边的羽翼上药治疗,两个月过去,八哥终于好了,能飞了。只是它并没有飞走。与他形影不离。他去哪它都跟着,田间,柴林,河滩,故道里,都留有他们的身影。有时自己飞走了也会飞回来。从不担心它会飞走。陆仔不知听谁说,八哥舌头剪短一节,就会说话。于是就将它舌头剪短了一节,幻想有天它会说话呢。每年吃团年饭,八哥就当信息接客员,各家里走动,一到那家就叫:吃饭了,吃饭了,吃饭啦。那是它仅能说的一句话。但陆仔还是非常喜欢,与八哥每天在一起睡。它不象人一样躺在床上睡,而是歇在衣架上。一睡一晚上不掉下来,也不累。后这只八哥却被他二嫂娘家的大哥一扁尺砍死了。二嫂的大哥是个木匠,来他家帮二哥做家具,八哥飞去了,将他的用具叼来叼去的,想用什么,找不着什么。大哥烦了,一扁尺砍来,就将它砍死了。

    为着那只八哥,他哭了好多天,跟二嫂的大哥吵了一架,直叫要他赔。只是这个世界上哪里还有那样一只八哥呢?再也没用那样一只八哥能伴随他去放牛,去河滩,去摸鱼,去看星星,看月亮了……